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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04日

我的父亲

田凯频

(接上期)

父亲一天天变老,体力明显下降,在早几年就已不种稻谷,把农田让给房族的晚辈经管。但他照样闲不住,整天在园里盘弄蔬菜瓜果。每逢赶三八(古历逢三、八赶集)便到廖家桥圩场摆摊售卖,大清早将打理好的瓜菜挑到田坪,赶上第一班农村的公交车。菜价便宜,卖不了几个钱,他在场上吃碗粉当早饭,付过来回的车费就所剩无几,场场这般,他却乐此不疲。

前几天,父亲打电话让我回去,要我跟他一起挖两天红薯,说是要赶在立冬前下地窖。当时我在外地,赶不回。于是,二姐他们帮了一天忙。第二天下午我回到家时,父亲已经把剩下的红薯装了十箩筐,从山上盘到路边,坐在石板上歇息,一身黄泥,满脸汗水,卷着“喇叭筒”抽着烟。见到我对我说,实在是挑不动了,不好麻烦别人,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我把红薯一担担挑到地窖边,父亲争抢着下地窖,说他熟悉,就着衣服已经脏了,要我在上面吊放递给他。我知道,父亲是心疼我,怕我不熟,脚找不到踏孔。

从地窖上来,我和父亲商量,要他明年不再栽红薯,他答应了。接着又感叹,人老了,不中用了。接着他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身体力壮的他如何如何能干。我安慰他,您已经是八十七岁的人,不再年轻,您要服老。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脸,想起伯俞泣杖的典故。汉代的韩伯俞,天性孝顺,母亲对他教育很严格。每次犯小错,就用手杖打他,伯俞跪着接受,忍痛思过。后来有一天,母亲又用手杖打他,伯俞哭了起来。母亲觉得奇怪,问他:“以前打你,总是不哭,今天怎么哭了?我打痛你了吗?伯俞哭着说:“妈,以前您打我感到很痛,我忍着不哭。今天您打我,我一点没感到痛。我明白,是您老了,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忍不住哭。”

小时候,父亲对我要求也很严,每当我犯了错经常被父亲用竹条木棒抽打,痛得掩面哭泣。前年大姐二姐回来,陪父亲聊着天,一起回忆以往的日子,父亲说:“那些年缺吃少穿,日子难过,我脾气不好,手又重,你们没少挨我打过。”语气中有懊悔,也有歉疚。我安慰他说:“如果那时您不打我们,也许我们就不是今天这么好的境况,我们应该感谢您。”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还有一层原因,父亲没说出口。母亲去世后,他一个人操持全家,十五年里,白天辛苦、劳累,每天夜里也孤独寂寞,心里憋屈。

父亲老了,整天在家里地里忙进忙出,闲不下来。在他眼里,我一直没有长大,每次返城时,他会为我准备各种新鲜蔬菜,并叮嘱我,不要忘记随身物件,没有事不要老(总)回去,浪费汽油和过路费,回来时也不要花钱买这买那。

父亲不管冬夏,总是喜欢喝井水,我专门买回电壶,他嘴里说烧开水麻烦,其实是心痛电费。常年喝烧酒,抽旱烟的他,一时讲戒,一时讲戒不了。我想,这些习惯和嗜好,也许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到了这般年岁,要勉强去改变习惯,对他来说,是件艰难或者残酷的事。真那样,或许会剥夺属于他的快乐。

后来,我专门给他买了智能手机,想着多和他视频通话,无事刷刷抖音视频,手把手教了他若干次,他也不能尽数掌握,最后只得作罢。

父亲老了,耳朵越来越聋,经常听不见我们拨过去的电话,即使老年机铃声再大。

父亲真的老了,老得我心酸、心疼,甚至伤心。我想,如果现在父亲再拿竹条木棍打我,能把我打得很痛,我也不会哭,只会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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