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建
老马常去公园看大妈们跳广场舞,一来二去跟刘姨对上了眼。
老马不算老,刚跨过65岁门槛,没病没痛的,精精神神,硬硬朗朗。5年前,老伴害了场大病,没能挺过来,丢下孤伶伶的老马走了。儿子不放心老马独自生活在乡下老家,好说歹说总算把他接进了城一起住。
老马同刘姨地下恋情2年多了,近来寻思一起搭伙过日子,彼此好有个照应。老马脑筋老,脸皮子薄,不好意思跟儿子儿媳挑开了讲,怕他们不同意,到时上不上落不落的,收不了场,臊得老脸没地方搁。
老马心想,不如先试探一下他们反应再说。
一家人正围坐桌子吃饭,老马突然放下碗筷,呲牙歪肩地反手挠起背来。老马边挠边说,胸前痒还好对付,抓抓就完了,后背痒可就闹心了,够又够不着,真恨不得背后再多长出一双手来。
儿子上京东给老马快递了一个抓背神器痒痒挠。牛角耙子似五指,温润如玉不伤身;不锈钢手柄,宛若收音机天线,能伸能缩,长短可调;轻便灵活,携带方便,容易上手。老马接过痒痒挠,随手朝沙发角落一扔,两眼盯着电视不打闪,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害怕世俗偏见,担心儿女反对,老马也曾试图忘记刘姨,可是每次苦苦挣扎过后,心里却愈加放不下刘姨。刘姨60出头,清清爽爽,利利索索,整日里乐呵呵的,见谁都一面笑。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老马眼前老是晃动刘姨跳舞的柔美身姿,耳边总是回响刘姨脆甜的声音。老马打年轻过来,明白那叫爱情。想不到都老了老了,还有这般苦恼的甜蜜,看来自己还不算老嘛。唉——,偷着乐呵过后,老马又摇头叹气。
这天,老马蜷缩在沙发上烤电火,他眯缝着眼凝视窗外纷飞的雨雪抱怨起来,这鬼天气,简直要把人冻成冰棍儿,白天还好打发,夜里睡觉就难熬了,两脚像插进冰窖里,上牙跟下牙直打架,捱到天亮都捂不热一双“铁板脚”,身边要是有个暖脚的该多好啊!
下班回来,媳妇从包里取出个热水袋,粉红色橡胶内胆,驼色绒布套袋,上面绣了一对呆萌可爱的熊猫。媳妇说,爸,这热水袋保温时间可长啦,上床前灌满开水,放进被窝里,保管早上起来脚还暖暖乎乎的呢。
老马嗯嗯啊啊地应着,一边假意逗弄孙子玩,眼睛瞟都没瞟一眼。
榆木脑壳也有开窍时。老马不死心。早上,儿子儿媳和孙子一家临出门。老马杵在门口,说,白天,你们上的上班,上的上学,撇下我一个人在家干坐,冷火秋烟的,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都快憋出病来了。
晚上回家,儿子送给老马一个巴掌大的收音机。儿子说,可别小瞧这铁壳子,广播、说书、唱歌、听戏、相声小品,想听什么都有,要多神奇有多神奇,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老马睃一眼收音机,刀子样剜一眼儿子,板着老脸,背着两手,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地出门遛达去了。
儿子一句“上班挤公交不方便!”老马拿出辛苦积攒的养老钱凑给儿子买车;儿媳一声“接送孩子真累!”老马主动担起早晚接送孙子上下学的重任。是自己表情达意不清楚,还是儿子儿媳脑瓜子太笨?是自己暗示过暗,还是儿子儿媳故意装傻充楞?——咋就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唻?!踯躅街头,看着一对对老人有说有笑地从身边走过,老马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返回家,老马说,手痒!儿子说,长癣了吧?儿媳说,电视柜有支没用完的皮炎平。玩积木的孙子抢着说,爷爷,我有办法。孙子跑到门后面取出根干柳条交给老马,高高撅起屁股说,爷爷打屁屁——我犯事了,爸爸手痒,打屁屁就不痒了。
还是咱孙子懂爷爷!老马接过柳条,在孙子屁股上轻轻划拉两下,又猛地转过身抽了一下儿子,然后丢下柳条,把自己关进睡房,怎么喊都不给开门。
第二天早上,老马把孙子送进幼儿园后,径直去了车站,搭上了回农村老家的班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