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斌
就像约好了一样, 每年立冬前后,邀请吃酒席的电话或短信逐渐多了起来。在忙里偷闲走村串寨去吃酒席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小时候扯着父母衣角吃撵脚酒席的时光和往事。
记得小时候,如果某个亲友家里要办事置酒,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亲友报信,发出邀请。那个时候基本上是不用纸质请柬的,也根本没有打电话或发微信邀请这一说法。请酒的主家一般会提前十天半个月,亲自上门报信并发出邀请,同时会带一些诸如糖果点心之类的小礼品,显得郑重其事。被邀请的人看到亲友登门,会安排酒饭热情接待,并说一大堆吉祥和祝福的话语,这样请客的主家有面子,被邀请的客家也心情舒畅。如果主家办的是白事,确实无暇分身,这也不要紧,可以委托家里的叔伯兄弟去报信,同样会被认可。
接到邀请后,父母会提前做好盘算,准备一份适当的回礼。晚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父母会翻出泛黄的人情礼簿,认真地查找,作为这次回礼的参考。做人踏实厚道了一辈子的父母,一定会在这家人随礼份额上或多或少添加一点:礼金几元、谷子几挑、贺彩几幅、贺屏几块……如果请客的是主要亲戚,除了准备回礼外,心细的父母还要把燃放的鞭炮、礼炮等费用预算进去。如果主要亲戚这次办的是新居落成或娶儿媳妇的喜事,父母还要准备在吃酒席那日向参与庆典的其他客人散撒的糍粑、糖果等东西,要的就是一个喜庆、一个体面、一个闹热!
到了吃酒席的这一天,最高兴的就是我们这些去吃撵脚酒席的小孩子们了。天刚麻麻亮,我们就急不可待,吵着嚷着要父母给我们快快换上新衣服。去的路上,我们连蹦带跳,远远地将父母和其他同去的人甩在后面,恨不得脚下生风,立刻就奔到那个寨子,好去吃那平时根本没有机会吃到的酒席大餐。我们这些小屁孩的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小时候,家家户户经济条件普遍不那么宽裕,一年四季,除了过年,家里平时伙食差,很少见得到荤腥。想打牙祭解解馋,就只有寄希望于哪家办事请酒了。
到了亲友家,我们往往直奔开酒席的堂屋、院坝或坪场,围着桌子规规矩矩地坐好。到了开席时间,看到桌子坐满八个人,负责宴席的主管会立即安排人员上菜、上饭。卤猪蹄、红烧坨坨肉、糖醋鱼、粉蒸肉、肉丸子、羊肉炖萝卜……平时想也不敢想、只有在睡梦中解馋的美食,就一一陈列在面前,浓烈的肉香刺激着我们的食欲。于是我们大口吃肉、大碗吃饭,对桌上的每样菜肴绝不放过,一样都不落空;吃饭夹菜的速度快得惊人,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不一会儿,桌上的盘盘、碗碗、钵钵都快见底了。这时,主管似乎特别理解和关照我们这些小客人,又安排人添菜,任由我们敞开肚皮尽兴吃,吃得满口流油,打着饱嗝惬意离席。那吃相,绝对是相当狼狈的。如果请酒的主家离家里比较远,按照那个年代的惯例,一般都要宿一夜的,第二天吃完中饭才回家,这让我们这些小孩儿又有机会多吃几顿酒席大餐。这些个酒席大餐,经常让我们回家后回味很久,尤其是当我们较长时间不知肉味的时候,它们就成了我们聚在一起进行精神会餐的主要话题。现在回想起来,让人唏嘘不已,既辛酸又幸福。
那时在本寨吃酒席又是另外一番味道了。在本寨吃酒席,寨子里的人都把自己定位为半个客人、半个主人,该吃的酒席要吃,该帮的忙要帮,在总管的安排下,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到那天,总管也会百密一疏,有考虑不周安排不到的地方,要见子打子、见缝插针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对于我们这些孩童而言,在本寨吃酒席的主要好处,就是我们的幸福生活可以提前一天,即从办帮忙酒那天就开始了。沾父母都去帮忙的光,我们一日三餐,都在请酒的主人家吃。尽管帮忙酒那天的伙食不像正式请酒那天丰盛,但照样每顿都少不了有肉,其他菜的油水也很重,照样让我们吃得心满意足。另外,办完酒席后,主家会把剩下的菜肴,给帮忙的本族、本寨每家分一些,这些剩菜又让我们孩童的幸福生活,往后延续好几天。
现在想吃出小时候扯着父母衣角去吃酒席的那种味道,我想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父母已经不在了,过去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