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清彰

宁静祥和的秋水，要么踌躇不前，要么轻轻流淌，晶莹、剔透、澄澈。风一吹，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星星点点，数不胜数。

蓝蓝的天倒映在秋水中，还是蓝蓝的天；巍巍的山倒映在秋水中，还是巍巍的山。我们的身影倒映在秋水中，却已不是曾经的身影。那时的我们也站在这水边，看着生龙活虎的桃花水，夹着泥土的气息匆匆赶路，我们目送流水，憧憬远方，期待未来，思绪飞扬。桃花水映在我们的脸上，脸顿时潮润起来。桃花水就是秋水流进春天的模样，那时桃花盛开，春雨连绵，河水在桃花树下轻歌曼舞，有点浑浊的水流沾染桃花红，涂抹桃花香，不舍昼夜向季节深处流去。

从万紫千红，流进茫茫绿海；从春风骀荡，流进夏日炎炎。几经辗转，秋水来到了夏日，居然狂傲不羁，放浪形骸起来。那水如脱缰野马，泥沙俱下，浊浪滔天，一波一波向上攀升，一浪一浪冲击河岸。有时突破河堤，闯进田野、城镇、村寨肆虐一番，有时掏空基础，迫使道路下沉，保坎垮塌，山脉滑坡。望着随心所欲、纵横驰骋的水，我们怎不忧虑，怎不忌惮。而庄稼则敞开胸怀，拥抱所有的水。然后，把水吸进身体，润成肌肤，铸成骨骼，开枝散叶。

只因为秋风的手轻轻一抚，秋水一夜之间就成熟稳重起来了。成熟稳重的秋水主动承担自己的责任，给野地里的牛羊们提供了一处撒欢的去处。面对秋水，牛羊们没有一点免疫力，纷纷踩进水中，把头按进水里，管他渴不渴，先喝他几大口，然后扬蹄刨水，摇头摆尾，咩咩地喊，哞哞地叫。如果能听得懂那些喊叫声，我们就会知道，牛羊们在传唱秋水的神奇，叙述秋水的故事，表达轻松愉悦的心情，呼唤伙伴们快到秋水赶秋来。

牛羊们的喊叫，让每天向低谷沉降的秋水感觉时不我待。天上地下，枝头根茎，已经挂果的庄稼需要大量的秋水来滋润。而为收获累了一春，苦了一夏的乡亲们，对秋水寄予最大的希望，希望秋水源源不断地流进田间地头，夜以继日地注入庄稼的身躯，充实那些将熟未熟的果子，直到果子粒粒饱满，个个饱壮，油光发亮，他们才放心地松一口气。秋水是庄稼走向成熟的玉液琼浆，庄稼是秋水坚守阵地的强大动力。秋水也好，庄稼也好，果实累累才是乡亲们的终极目标。

尽管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秋水仍然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不可逆转。一度大呼小叫的河水，也温温柔柔起来。河滩一片片浮出水面，水面一步步向后退缩。一丛丛芭茅、芦苇寸土必争、密密麻麻；一簇簇白色、黄色的野菊花迎风招摇，极尽妩媚。鸟雀以沙滩为家，上蹿下跳，乐不思蜀。当秋水在小沟、小溪里断断续续，甚至失去踪影的时候，吃饱喝足的庄稼迎来了秋收。

坚实的脚板落入秋水，秋水载歌载舞，欢呼雀跃。方形的谷桶漂过秋水，秋水兴高采烈，满怀心喜。弯弯的镰刀划开秋水，秋水碍口识羞，媚眼盈盈。秋水的波纹四下散开，稻秆成排成片倒下，谷粒如雨撒进谷桶。此时，弯腰勾背的乡亲们，甩开膀子的乡亲们，肩挑背驮的乡亲们，累了就来到秋水边，捧一把秋水抹在脸上，濯一濯足褪去疲劳，脸上的笑容开得比春天的花朵还灿烂。

山一天比一天凋零，水一天比一天消瘦。此时，镰刀挂上板壁，谷桶靠墙而立，晒簟卷成圆筒，箩筐倒悬横梁。秋水渐行渐远，仿佛有意与我们保持距离，但仍然选择默默地付出。

在流入冬天的那一刻，秋水告诉我们，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积淀得越丰厚，在为期不远的春天里绽放得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