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再泽
神秘湘西、文化沃土,文艺创作色彩缤纷。近期由团结报社出版的“湘西雅歌”丛书,为湘西文艺增色添彩。览读其中两本分辑,张治东先生的《守望湘西》及龙骏峰先生的《拾光里的湘西》,读来犹如畅饮百年陈酿,心悦舒畅。
这两位作家有不少相似之处。
一是他们均出自湘西山乡名村。张治东先生出生于风光旖旎、“将星云集”的司马河畔土家山村;龙骏峰先生出生于人杰地灵、重教崇文的苗家山寨三岔坪。环境的熏陶,前辈们的身力体行、率先垂范,厚重的乡土文化根脉,潜移默化地渗透其血脉,因之使他们能充满感情地抒发乡情乡音,给湘西的山水草木、地理地貌、风土习俗注入灵性。
二是他们的文风朴实,没有矫揉造作和文化噱头的媚俗。两位作家的文字语言质朴、平实工稳,像土家苗寨高山峡谷流出的清泉,呈现张力而又极负诗意地展现出生活情趣与人性本真。
三是所书内容详实,文学性高、纪实性强,极具文史研究参考价值。
我与治东先生结识颇有渊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上高中时,我曾为其授业。后因都钟情文学创作,交往较多,“多年师生成兄弟”。每当各自有新习作,我们常会邀约亦是弟子的摄影家张铁好先生作三人聚会。以茶代酒,随意侃谈。从李白、杜甫到鲁迅、沈从文,再到高尔基、普希金,乃至推动“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张家界一朝出名天下知的香港摄影家陈复礼,以及湘西《团结报》社副总编辑刘仁民、摄影家唐克立等诸位先生。在文海里漫游,其乐融融。对文学艺术的共同爱好,填平了年龄的代沟。
治东为人厚道,他在写《虎踞龙盘乾州城》一文时得知,当地邮政局职工闵光军热爱本土文化研究,拖着半残的身躯迈着蹒跚的脚步收集和记录了10余万字的地方文史资料,想结集出书,但无从头绪。治东为其联系出版,三审其稿,书成后又积极推介其人其书。治东“文人相亲”的作为,深得文友赞许。性情温和、气质儒雅,健谈而不乱谈,是治东给人的整体印象。他脸上总是挂着真诚的笑容,人缘极佳,有兄长之风,朋友们与他相处,不管年龄大小都亲切称他为“东哥”。我因曾为其师长,故与之交往时直呼其名治东,但有时也跟着喊东哥,感到两人交情更是亲密。
治东钟情文学,致力笔耕。1988年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当时交通闭塞、生产落后、生活贫困,有“吉首西伯利亚”之称的丹青乡中学执教。有人为如此高材生到乡村学校教书深感惋惜,但治东欣然前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丹青是吉首有名的“东歌之乡”,民间文学艺术底蕴深厚。治东在教学之余,走村串寨,走访乡耆,收集整理了大量民歌及民间故事素材,并与有“歌王”之称的陈千均结为好友,对东歌韵律烂熟于胸,自己也可以随时编创东歌歌词。一次,吉首市作协到乡下采风,被一群村姑拦在丹青桥头,要求对歌通过才让进村。关键时刻,治东站出来救场,放开嗓子唱了一曲原生态东歌,不仅顺利取得“通行证”,更是受到姑娘们青睐,争相邀请他合影。
在丹青中学虽然教学任务繁重,但治东始终未曾放松文学创作。每次给学生上作文课,他必先亲自撰写一篇范文,借以练笔。还组织丹青、排绸、排吼三乡的青年文学爱好者创办了贫困山区自己的文学刊物。当时著名作家、原省作协主席孙健忠先生回吉首探亲,与老同学聚会,专门问及治东情况,对他坚持不懈写作表示十分赞赏,并为其所创刊物命名为“丹青”。书法家林时九先生欣然为其书写刊名。
2011年,治东被调任吉首市政协文史专干。摆脱纷繁的教学事务,社会接触面广,视野更加开阔,笔耕时间也得以保证。他本着“对历史负责,为现实服务,替未来着想”的工作态度,认真履行文史工作者的职责,辛勤耕耘在文史园地。他深入考察调研,足迹遍及吉首市190多个行政村近千个自然寨以及周边县市上百处名山胜迹,撰写了30余万字的文字作品,不少读者在报纸杂志或者网络媒体上看过他的文章后,其中部分细节都可以复述。由治东担任主编,编辑出版了《吉首美丽村寨》《吉首人物故事》《吉首地名故事》《东歌》《吉首民俗》《歌韵吉首》《湘西苗族鼓舞》《吉首传统工匠工艺》等400余万字的文史类图书,其中《吉首美丽村寨》获省政协“特等奖”,《吉首地名故事》获省“最具可读性奖”。2023年,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守望湘西》,比较全面地展示了他近年来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成就。
而我与骏峰的相识,是闻名早于见面。多年前,在各种媒体上时常读到署名为“湘西老苗”的叙写湘西本土人文风情的纪实性散文。其文字通达,资料详实,可读性很强,以为是本土资深人士所作。后从其他文友处才得知,所谓的“湘西老苗”“龙向南”,实为龙骏峰一人。
后来他到民盟州委工作,我才算正式认识他。骏峰在机关负责宣传工作,做事积极、热情很高,编辑《湘西民盟》杂志,进行盟史研究,承担调研课题,每年撰写宣传信息稿件120多篇,连续5年被民盟省委评为思想宣传先进个人。他的才干及为人得到领导和同事的充分认可。盟员们更乐于与这个才华出众、勤奋朴实的年轻人交往。当时为搜集盟史资料,骏峰采访到我,我为他提供了两份记述吉首民盟组织创立、发展过程的材料,从此经常在网络上与现实中互动,我们的交往更加深入。后来,他为了解吉首老城历史,上门问我情况,我为他讲述了华司铺、东正街、邓家台、文家院子的一些历史,还与他实地走了一趟。回去没多久,他就写出了《文溪桥》这篇美文。
骏峰为人谦和、自律,家庭责任感极强。工作暇余,除了外出田野行走、拍摄资料,参加必要的社会活动外,不是陪伴子女读书游乐,就是跟随父母在乡下操持农活,事事力求双亲遂心顺意。曾读到他未收入散文集的一则精短随笔《送菜记》,写的是凌晨四点多钟起来帮父母送菜去农贸市场卖,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最后收入不到140元,可父母十分高兴觉得很值,骏峰亦因父母满意而感到开心。《送菜记》全文简约,只1300余字,可读的是文章结尾:“母亲很高兴,觉得收入不错。至于为了这百来元钱,用了三个劳动力,昨晚先去占位子,今早凌晨四点钟起来,一直守到中午一点钟才收摊,她没去想。”文近旨远,耐人寻思。
骏峰的故乡三岔坪,是个历史文化底蕴深厚的传统苗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文化活动开展得十分红火,为省、州、县文化重点辅导村。当时我于吉首文化部门工作,先后在该村蹲点达年余之久,对该村习俗和人事有一定了解。当与骏峰聊起三岔坪过往村事,年轻的骏峰竟能如数家珍地述说起抗日勇士吴松华,还有受到国家领导人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接见的苗族第一代鼓王龙英棠,苗族唢呐王吴国兴等人物事迹。这时,他脸上会显露出兴奋自豪之情,可见其对故乡故土热爱之切,对村人村事挖掘之深。每次我对他在文学创作上的进步表示赞许时,他总是腼腆地微笑着说:“我会继续努力,争取做得更好。”既不骄傲自满,亦不妄自菲薄,在他身上,苗族人朴实、真诚的性格得到充分体现。和治东一样,2023年,骏峰也出版了个人散文集《拾光里的湘西》。就像湘西籍作家龙迎春评论的那样,这本书做到了文学性、文化性与文献性美丽融合,是值得读者收藏,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一本好书。
文学创作的成功,离不开环境的熏陶,离不开禀赋天资,但更取决于自身的勤奋。治东、骏峰两位先生勤奋务实、笔耕不辍,在文学领域里将终成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