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突然想到辛弃疾《清平乐·村居》那首词，为它里面描摹的宁静的田园生活而感动，词人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勾勒出了一幅诗意田园的生活画卷：几间小小的茅草屋安详的建在溪流边上；溪边长满了茂盛、碧绿的青草，白白的水光迤逦远去；两个老翁、老妇坐在屋旁的阳光地里，说着带点醉意的吴地口音，软软的、黏黏的很好听。大儿子在溪东头豆田除草，二儿子忙着编织鸡笼，最可爱的那个小儿子此时正卧在青草丛里剥莲蓬。

辛弃疾的词一向以慷慨豪迈、雄奇苍凉见长，思想绚烂、辞藻瑰丽，这首词却一改过来的风格，变得格外的婉约、清丽，展现了词人的另外一种风格，豪迈中不乏婉约，雄奇中不失清丽。词人用寥寥几笔为我们刻画了一幅宁静闲适、生动欣喜的生活画面，不用典故、不用想象，只把日常生活中的寻常物事有机地组合，就凸显出了浓烈的乡村野居的生活气息。

“茅檐”一词把乡野村居氛围尽然托出，用“低小”形容茅屋，既表明了屋主人的居家条件、经济水平，并不是十分的富有；同时，也显得茅屋可亲可近，而不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茅屋透出一种平适、温暖的气息，引得词人趋近皈依。词人把目光投到了屋旁的那条溪流上，用“青青”形容原草，刻画出了草的茂盛、繁密，以及欢欣的姿态、蓬勃的气韵。在这里，词人借草木的姿态、气韵，写出了自己心中的欢欣与安宁。词人一生辗转反侧、颠沛流离，忧国忧民、悲愤激越，难得有这一刻宁静的时光，他应该用欣喜的目光看视这一切，脚步轻快地巡景而来，走进这一幅“村居图”中。

词人在茅舍边遇着了两个坐着聊天的老翁老妇，散淡地说着吴侬软语，且带着点醉意。吴侬软语本来就够浓稠黏人的了，这里还用了一个“醉”字，让它显得更加的亲切悦耳；同时，也写出了乡村生活的闲适与安详，他们不用那么太忙，才有一点时间喝点小酒。这种闲适而散淡的村居生活，难道不是词人一直追求和向往的吗？不仅如此，词人在这里还用了一个“媚”字，更刻画了村居氛围的融洽与和谐、欢快与美好。行到此处，词人应该也醉了，醉眼朦胧、憨态可掬。

词人到底把目光投到了远处，近处是一幅闲适安宁、融融乐乐的画面，远处是另外一种场景、另外一种画面：大儿子在溪边锄豆草，二儿子在屋边编织鸡笼，小儿子在剥莲蓬，这是一幅层次分明、生动繁忙的生产场景。词的上半部分主要写静，主要突出的是乡村的闲适、宁静，而下半部分主要写动，整首词做到了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静结合。同时，写出了老人村居生活的安逸、闲适，反衬出年轻人生产劳动的繁忙、闹热，也说明宁静、闲适的村居生活，不会是坐等而来、不劳而获的，它是需要村民辛勤劳动、努力耕耘才可以获取，“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在宁静闲适、幸福和谐的村居生活中，每个人都要按照自己的能力去应尽一份责任，特别在“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中表现得最为突出。

小儿自然是未成年人，受劳作大人们的影响，也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整个村居生活图画中处于一个“点睛”的位置，一个“卧”字把小儿刻画得形神兼备，一个躺在溪边剥莲蓬吃的小儿形象，他的天真、活泼、顽皮的形象跃然纸上，特色鲜明，这也刻画了乡村悠然自得、生动活泼的生活情趣，意境耐人寻味，使词的下半部分不至于枯燥、乏味。这种写法，其实是从《庄子·马蹄篇》“含哺而熙（嬉），鼓腹而游”中演化而来，却比《庄子》写得更为生动、更加形象。在这首词里，词人用侧笔反衬手法，反映了农村生活中一个恬静闲适的侧面、几个生活碎片，却给读者留下了大量想象的空间，词句显得跳脱而空灵、清丽而婉约，犹如一朵出水的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