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何昌金

（接上期）

如果您来保靖，想了解她的前世今生，不用再劳神去档案馆，艰难翻阅那一沓沓厚重的资料了。您只要来碗口粗的玫瑰盛开的步行道，来樱花掩映、紫藤妖娆、柳条婀娜、文运浸润的护栏边，屈就蹲下身子，去看石碑上的记述，您就能对保靖的历史知晓十之八九了。

如今，随着洞庭路的开通，这文化长廊已由浣翠桥头延伸到几公里外，直达四方城对面酉水三桥方向，白河更多的精彩已凝聚于此，在这文化长卷里徐徐展开，讲述着“保靖”“迁陵”“洞庭”这些地名如何在千年之间维系不变的故事。您的保靖之旅，就是探寻“湘西古文明的金钥匙”的文化之旅。

我也曾披星戴月来过，应和着美妙的歌伴舞节拍来过，于洋洋洒洒的飞雪里独自在这里徜徉过。内心总生出感慨，曾经无法涉足之地，现已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理想的休闲去处；曾是不愿被人们提及的淹没区，如今却拥有了响亮名号——沿江大道。当我裹挟在人流中前行，满眼所见的是四季变换的生态美，多元厚重的文化美。沿江大道，不仅是一条马路的名称，更是昭示白河人自强不息、追求美好、踏平坎坷成大道的心路历程，更是白河人自我展示的励志名片和精神丰碑。

狮子庵、天堂坡、酉水生态湿地公园、“迁陵记忆”非遗文化长廊等，只要是被沿江大道串起的地方，都有往来不绝的人群。情侣们或依偎着前行，或静坐幽处，毫不掩饰对彼此的爱恋；老人们一个个神采奕奕，踱着步子迎着太阳向前走，背后留下长长的影子，这是他们各自厚重的岁月。

在河对岸，有几块宽阔台地，看似平平无奇，可在明嘉靖年间，这里却是保靖土司彭荩臣为东征倭寇操练兵马的地方，因而被后人取名为“校场坪”。在此河段上行不远处，有一道河岔，曾是土司在腊八时节日夜赶造艨艟战船的火热工地。凝望这河岔处，仿佛看到一壮硕的土家汉子，于亲人的万千祝福中，有序地调度着几百只战旗烈烈的兵船，首尾相接出溪口，闯险滩，下沅陵，过洞庭，经长江，抵江浙，拼死立下了“东南第一战功”。

在这段积水退去的河床上，龙马嘴码头在水下沉睡数十年后，又露出了尊容。码头上，七级青石台阶仍呈弧形整齐地排列着。千百年间，这个码头默默见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由远处来，向远处去；也见识了数不尽的山货珍奇被装上船运向远方。石阶上留有许多深浅不一、布满泥沙的坑洼，便是世代白河人往来打拼留下的印记。

在码头的最高处，系船桩静静地伫立着，已布满斑驳印记，宛如一个耄耋老人，但在夕照下，仍忠实如航标灯般，倔强地守护着这方土地。我想，这船桩定束系过万千吉祥与平安，也释放过数不尽的收获和希望。

保靖是盛产桐油的地方，“家有千株桐，世代不受穷”“一船桐油九船粮”，这是在白河人中流传的说法。龙马嘴码头就曾连接着沅江流域上最大的桐油加工厂——保靖洪油厂，每到冬春时节，便是码头最繁忙的时段，一船船的桐油及提炼的桐油制品就从这里输出，卖桐油便成了码头最独特、最吸引人的风景，也是码头最能展示的繁盛景象。

邻河岸有一斜坡，一组巨大礁石甚是抢眼，如虎豹般凶神恶煞，头朝下怒视着曾经咆哮的白河，似在与拍岸惊涛比雄斗狠。斜坡对面，即是一面数十丈高被巍巍青松罩着的白色崖壁，绝壁之下有一汪碧绿深潭，这就是旧时保靖县城著名的“八大景”之一——“龙潭演钓”所在之处，曾引得众多文人为之赋诗填词。

八十年前，正值风雪交加的年关，沈从文先生搭乘军船由沅陵逆白河而上，在这里登岸，从此开启了他“走向人生的第一站”。先生在晚年忆起这段经历时，仍慨叹“那河极美丽，渡船也美丽”。

如今，白河上已看不到那方头平底的渡船劈波斩浪的情景了，也再难听到白河欢唱不绝的浪涛声了，石楼仙洞等一些曾风光无限的美景，也成了人们的念想。

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修凤滩电站，水位被抬升，曾经万钧气势的白河，如今平如镜、洁如玉般温文尔雅起来。虹桥飞架，车鸣不绝，尤其在夏秋时节，快艇游船在白河上往来穿梭，这里成了人们嬉戏玩乐的水上殿堂。

白河的风物实在是让我沉醉了，脱下鞋，在这满是如巨兽獠牙般的礁石上歇会吧。扭头西望，最远处，鳞光万点的白河上浮着一个晃动的黑点，仿佛是大秦的邮差，携着“迁陵以邮行洞庭”的快件，搭乘一叶扁舟冲滩而来。

已辛苦奔忙了一天的日头，从白河尽头处层峦叠嶂的山坳口，留下最后一个笑脸，投送来最后一抹柔光。这处被知名作家彭学明称为“福和美亲吻最多的地方”，顿时又成了一个巨大的容器，给盛上了满满的橙汁，群山簇拥的整个白河世界，又都被染成了甜甜的金黄。

这梦幻般的金色，让独坐礁石上的我沉醉，年味又禁不住涌上心头。真想捧一捧河风，化作一个杯子，将这美妙的金色盛入，致敬这远去的白河，感恩她如慈母般带给人们的丰富滋养，也祝福所有人在新年里一路阳光，幸福安康，更祝愿刚上演完村厨大赛文化盛会的白河人，踔厉奋发，书写更精彩的时代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