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钦霞
“鹤唳华亭月,马嘶榆塞风。”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尤悔》:“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鹤唳华亭,可复得呼?’”后世据此典故引申出成语“华亭鹤唳”,也作“鹤唳华亭”。大意是表现思念、怀旧之意,同时也用来慨叹仕途险恶、人生无常。电视剧《鹤唳华亭》以此为名,大抵也是暗示了整部剧的感情基调和人物命运。中国传统美学认为,审美活动就是要在物理世界之外建构一个意象世界,即“所谓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这个意象世界,就是审美对象,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广义的“美”。而《鹤唳华亭》在这种美下,演绎出了封建社会对于追求亲情、友情、爱情的无奈、苦痛和悲凉。下面从三方面来谈谈我对整部剧的感受:
一、自然之美,伦理之悲
在中国美学看来,人和自然界并不是分裂的,而是和谐的,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这种和谐就是“乐”的境界。王夫之说过一段话,意思是说,乐是人和自然界的本然状态。宋代画论家董逌也说过一段话,意思是说,一幅画,如果能表现“一气运化”即就有生意,即就是自然,即就是真。所以在中国哲学和中国美学之中,真就是自然,这个自然,不是我们一般说的自然界,而是存在的本来面貌。这个自然,这个存在的本来面貌,它是有生命的,是“天人合一”的,因而是充满情趣的。
亲情、友情、爱情本是世间最基础、纯真、美好的情感,却在封建社会的压抑下变得扭曲与悲哀。来看剧中历史背景,通过选官方式、服饰、活字印刷术、邸报、制度等等可知,这是一部仿宋的架空剧,到这已经相当明了,在宋代,儒者们建立了以“理”为最高范畴,以“存天理,去人欲”为基本纲领的完备的封建伦理思想体系。这就与上述的“自然”相对立,也是剧里的一个矛盾冲突点,剧中的男主人公,渴望父亲的爱,追求自然美好的爱情,守护如慈父般的恩师和誓死追随自己的挚友,然而这些全都没有实现,因虐而虐,因悲而悲,他的品行与道德便是儒者最理想的追求,赤诚丹心、君子风骨,可这些却使他不得不失去他所追求的最自然的情感,个体性与社会性的冲突体现得淋漓尽致。自然是理想,伦理是现实;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悲哀的。
二、意境之美,礼法之悲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千万气象,天高水长。”《鹤唳华亭》在意境的营造上展现了极致的美,剧中绝美的画面,精美考究的服化道,呈现出宋代美学独有的精致典雅。鹤唳华亭故事的忧郁,静谧厚重的格调,勾勒的意境美,如婉约宋词里一株雨后芭蕉,美到一帧一画,醉在服饰礼仪,雅在点茶熏香。
意境是指文艺作品中描绘的生活图景与所表现的思想情感融为一体而形成的艺术境界。特点是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凡能感动欣赏者(读者或观众)的艺术,总是在反映对象“境”的同时,相应表现作者的“意”,即作者能借形象表现心境,寓心境于形象之中。广义而言,包括作者和欣赏者两方面。前者由作者的审美观念和审美评价水平决定,有真与假、有与无、大与小、深与浅之别,后者因欣赏者的审美观念和审美评价不同而有大小和深浅之分。《鹤唳华亭》的开场是漫天飞雪里的呼啸风声,是古典弦乐的迂回悠长,亦是屏息凝神间的剑拔弩张。正如剧名营造的深沉意境,该剧以大宋百年传统文化底蕴为笔触,格调更显静谧厚重。剧中无论是君子之美、雅乐之美、点茶之美还是书法之美,融于情节之中的传统文化之美贯穿始终,古朴的意境美油然而生。而这一切的美都是中规中矩,按照一定的法度规矩而生。君子之美是儒家的操守,雅乐之美是宫廷的特色,点茶之美是士人文人的考究,书法之美——“金错刀”,是萧定权的骄傲也是他的隐痛。
男主人公萧定权,是皇帝的嫡长子,一国储君,占据宗法、礼教、舆情,站在那个人人都想企及的高位上,暗自羡慕自己的大哥和父亲的舐犊之情,这是他一直想拥有却未拥有过的。礼法对稳定社会秩序有积极作用,但在伦常方面又束缚了人性。在君王眼里,他和太子先是君臣,后是父子,他有心磨炼太子,但他看到太子为恩师卢世瑜不分轻重、不成体统时大发雷霆,即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之常情,可他是太子,他们是君臣。《礼记·曲礼》孔疏云:“礼者,所以辩尊卑,别等级,使上不逼下,下不僭上。故云礼不逾节,度也。”政治上的不平等、经济上的不平等、血缘关系上的不平等造就了这一切的悲剧。历史惊人的相似,千年前的秦太子扶苏也是死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纲常礼教的算计之中。
三、意象之美,人性之悲
客观物象是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多用于艺术通象。意象是意思的形象。出于更好的理解可以说是在大脑里的意思图象。意象通过抽象、通象等来产生更有深度的意象。意象是人类大脑意识活动的产物,也是中国美学的重要范畴。
《鹤唳华亭》美在意象,剧中对意象的营造也别具一格,而其中的“鹤”更是“意象之魂”,鹤意象最常用来喻君子,鹤有君子风度,但也给人以柔弱之感,这与剧中主人公的人设也相吻合。
“鹤,实为猛禽,可以搏鹰。”随着剧情的展开,可以看到处境艰难的萧定权就像鹤一样,看似弱小,其实有鸣于九天的能力。无论是在冠利案上还是在军马案里,他都能在齐王一党的算计中反击对手,虽然的确带有弱者的还击这种设定,但他的胜利也的确是善良的胜利,或者说是正义、光明、智慧的胜利。为什么说萧定权是“弱者”?其实这也是封建专制下人性被忽略的悲哀。母亲是皇后,舅舅是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军事重臣,恩师是朝廷中的清流之首,自己也是才华横溢,而面对齐王的挑衅,却只能自保,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来自这个王朝最高统治者——自己的父亲为制衡朝局对齐王的放纵,人性的悲哀在此展现得淋漓尽致,皇帝即使有时也会心疼自己的儿子,但他心中的忌惮远超过了他心中的父子之情,最后萧定权以身来殉自己心中的道义,把美学演绎到极致。“鹤”的意象涵括于剧名之中,带有华亭鹤唳之典故的悲怆意蕴,奠定了电视剧的基调,也暗喻了剧中人物无可奈何的命运抉择。
“可得解脱处,唯山水间,与神佛前。”《鹤唳华亭》带给观众的不仅仅是一部古装剧,里面有观念的割裂,有时代与情缘的推搡,也蕴含了复杂且难以言喻的伤痕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