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虎穴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一转眼，父亲离开我们二十年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怀念父亲，我不由回想起与他仅有的两次出门远行。

二十多年前，高考过后，大哥叫我与父亲去广州玩。此前，我从未出过县城，第一次出远门，既兴奋又忐忑。天刚亮，吃过母亲烧好的早饭，我和父亲背着行囊步行到国道边乘车。中午时分，当我们赶到市里火车站时，去往广州的车票却早已售完。事发突然，父亲并未慌乱，他买来一张列车时刻表，经过一番查找、询问，果断决定改到邻市坐火车。于是，我们又匆匆赶往邻市。邻市火车站车次多，当晚我们便坐上了去往广州的火车。那是一辆绿皮火车，我们买的是硬座票，坐了十多个小时,才在第二天中午到达广州。

到广州后，我们住在大哥临时租住的房子里。大哥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和周末才有空。在那一个月里，大哥陪我们先后游览了白云山、越秀山和西汉南越王博物馆，坐了还在试运行的地铁。八月中旬的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我被本省的一所大学录取了。父亲十分高兴，当晚叫我们兄弟俩陪他喝酒，很晚了还一个人坐在屋外抽烟。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便急着要回家，说要回去为我准备上大学的行李物品。我虽意犹未尽，也只好跟着一起回去。

后来，我与大哥谈起此事，却都忘了到底是坐火车还是乘飞机回家的。我多么希望是后者，这样父亲也坐了一回飞机，我也多少减少了一点心中的遗憾。

再次与父亲出门远行在2002年秋天，那是我入伍后第一次回家探亲。

那天上午，我和父亲搭乘长途客车来到湖北荆州。父亲年轻时便喜欢读《三国演义》，这次出行也算是遂了他心中的“三国梦”。我们登了荆州古城墙，参观了荆州博物馆。三国公园里面有个关公庙，那是父亲一直念叨着想去看看的。但我身上只剩下不到两百块钱，父亲一看公园门票要五十块钱，便说：“算了，不看了。”我虽然有过迟疑，但最终还是“顺从”了父亲的意思。直到现在，我还在为这个决定后悔不已。

下午五点多钟，我们赶到荆州汽车总站，发现去湖南的班车没有了。我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去国道边坐过路车，父亲嫌贵不想上，我突然有点不耐烦，硬让他坐了进去，还说了句怪怨他的话。上车后，我马上对自己刚才的举动后悔起来。父亲此前曾遭遇过一次车祸，头脑便一直反应有点慢。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大概也是知道的。上车后，父亲没有说一句话。不久，他垂下脑袋开始打盹。看着昏昏欲睡的父亲，想着父亲平时的辛苦和操劳，自责与悔恨慢慢升腾起来，我真想甩自己几个耳光。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家中。我与父亲一边吃饭，一边给母亲讲着一天的所见所闻。父亲似乎也已忘记先前的不快，而我也始终未张口向父亲道歉。

雾中影，迷离见；梦留痕，泪满衫。令我想不到的是，那次出游竟成了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远行。一年后，父亲便猝然离开了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已为人父的我想把父亲接到身边好好尽孝，老天却再也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父亲，如果有来生，希望下辈子我们爷俩还能再相见。到时，我们还做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