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建

我叫天乐，无聊时喜欢玩离家出走，给平淡无味的日子制造些许新奇、紧张和刺激。

没承想，这次离家出走却弄假成真了，非但没人苦苦找寻我，而且破天荒遭遇了一次次漠视和拒绝。

徘徊街头，茫然无措。恰好丽姐和悠悠迎面走来。“丽姐——”我眼睛倏地亮了，急速冲了上去。丽姐挖苦说：“眼瞎呀，喊谁姐呐？”说完抱起悠悠扬长而去。记得妈妈出国考察的第一天晚上，丽姐和悠悠敲开了我家大门。丽姐放下大包小包礼物，指着悠悠娇声柔气地逗我说：“小弟弟，长大给你当新娘好不好？”悠悠大大的眼睛，嘟嘟的嘴唇，苗条的身段，我只瞟一眼就喜欢上了。我和悠悠做游戏，看动画，玩玩具，很快成了要好的朋友。丽姐同爸爸偎依在沙发里，说些只有他们大人才听得懂的话……丽姐这么快把我忘了，是不是脑袋碰坏了？

眼巴巴看着丽姐和悠悠消失在人流里，我伤心失望又迷惑不解。此时，马主任刚好从酒店踉踉跄跄走出来——救星来了！“马叔，抱我！”我含着满眼泪水冲到马叔跟前撒娇卖萌。“滚开！”马叔一脚踢开我，当我空气似的，同酒友嬉笑打骂地晃荡开了……马叔以前可宠我了，经常给我买好吃的零食，好看的衣服，好玩的玩具。他每次来家里跟爸爸汇报思想，总不忘把我抱在身上，一遍遍轻柔地抚摸我，时不时还低头亲我几口哩。

大人们真是捉摸不透啊，平时“干儿子”“小天使”“小帅哥”“心肝宝贝”地叫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却一个个当我大瘟神，唯恐躲避不及——乍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啊！

记得去年中秋月圆之夜，我一时兴起，毛病又犯了，趁爸妈外出参加晚宴，偷偷跑出门学大人赏起月来。后来妈妈告诉我，爸爸回家发觉我不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不久，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走大街串小巷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一声声或大或小或急或缓的天乐呼唤声此起彼落，一张张配发彩色照片的寻我启事张贴在广告窗、阅报栏、电线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我就被一群人前呼后拥地送回家了。

今天出来都一整天了，一路上未曾见过一张有奖寻我启事，也没有碰到有任何人打听我的下落。几近绝望之时，我惊喜地瞥见贾局提着公文包，笔挺地站在马路边。贾局以前可是我家的常客，平日送这送那地往我家跑得特勤快。逢年过节，贾局除了给我买贵重礼物，还会送我大红包呢。记得上个月我离家出走，贾局得知后，比丢了亲儿子还着急上火。他连忙吩咐手下调出沿路监控视频，短短个把钟头，硬是把我从熙来攘往的车流人潮中给“揪”了出来。他担心我在外面受伤着凉受惊吓，问过摸过看过三遍还不放心，又亲自开车把我送到医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确认一切正常方才放心地把我交到爸爸手里。

我像走夜路的人望见远方缥缈的灯火，像漂泊流浪的孩子见到了亲爹亲娘，激动得连滚带爬地扑向贾局。“贾伯伯，我是天乐！”我哭着鼻子，紧紧抱住贾局裤腿不松手，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贾局低头剜我一眼，“呸”地吐了口口水，一头钻进接他的小车里，绝尘而去。

夜色越来越暗，气温越来越低。我蜷缩在行道树下的石凳上瑟瑟发抖。没有熟悉的面孔，没有关注的眼神，没有亲切的呼唤，没有热心的援手。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商铺门店，一样的喧嚣嘈杂，一样的麻木冷漠——举目无亲，四顾茫然。

“唉——！”伴随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一位拾荒老人哆嗦着手，缓缓展开张报纸给我看，“孩子，你爸进去了！——没人在乎你了！”

妈妈不是说爸爸出长差了吗？我盯着报纸上爸爸的照片看，懵懵懂懂地尾随拾荒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