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安

我爹快八十岁了，他每晚都要戴着老花镜看保靖县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他说，本地人听本地的故事感觉亲切。令人意外的是，一天电视台插播了关于《娘》的故事，于是爹喜欢上了《娘》这本书。

我爹文化不高，小学毕业，在他那个年代还算个“知识分子”。爹的娘一共生育了五子一女，爹是老幺。在那小山村和附近的几个寨子，爹和他的兄弟姊妹是出了名的孝顺。

彭学明的《娘》一书还没正式发行之前，电视台已提前作了介绍。5月15日，彭学明在保靖县城的新华书店签名售书。那天下午，我刚好要去电力局培训，也想买本《娘》，好让爹品读品读。可是，当我从葫芦镇上赶到现场时，新华书店前已是人山人海。

因为下午有培训不能迟到，就很遗憾地放弃排队买书的想法了。没有想到，单位的向梅专门托人给我带来了一本彭学明亲笔签名的《娘》，圆了我和爹看《娘》的梦。

自从拿到这本书后，爹戴着他那副老花镜开始费力地一字一句地品读起来，我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陪读”。

爹说他的娘就像书中的娘一样。三个月时母亲去逝，半岁时父亲也撒寰人间，留下幼小的娘。小小的她讨过饭、做过长工，那个苦和那个伤只有她最清楚。后来十七岁，嫁给了我爷爷，再后来生下了我姑和四个伯伯还有我的爹。在那个年代多个人就多个负担，更不幸的是当五个子女还尚未全部成年时，我爷由于饥荒饿死在外。我爹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那日子他的娘是怎么熬过来的，究竟经历了多少苦和难。

逆境过后能让人坚强和清醒，爹说他的娘就是这样。当子女长大成人可以围着自己团团转时，她却要子女离开自己远走高飞，并“狠心”地说在外闯得越远越好，实在无路可走再回家。后来事实证明，这个历经苦难没有文化的娘当初的“狠心”是对的。多年过后，几个拼闯在外的子女在吉首有了自己的工作，成立了自己的家。

爹说父母给儿女的爱深似海，而儿女对父母的报答只怕是细如针。也许是基于这样的认识，爹和他的兄弟姐妹对他们的娘特别孝顺。

在我们当地有个习俗，父母一般都是在老幺家里养老的。在五六十年代，爹的娘身体还好时，爹整天忙着工作，可在他的娘快走不动需要别人照顾时，爹也阴差阳错地被下放至农村。

有所失，必有所得。爹失去了工作，却得到了孝敬娘的机会。在外工作的几个伯父也羡慕爹能时常守护着娘，多次请求祖母去吉首他们的家里，可老人家却离不开那个当时还不通电、不通路，开门就看大山的小村寨。她说，只要儿女们都有出息比她过得好，她住在哪里都踏实。

爹和几弟兄尽力孝顺祖母。我记得，爹是怎样地整日整夜为患有哮喘病的祖母捶背、暖脚。那时并没有电热毯，为了取暖，爹托熟人在医院找了几个打点滴用的药瓶。他说这种瓶子厚，加热水不会炸破玻璃瓶，比较安全。寒冬腊月，年复一年，爹每天半夜都要悄悄起来为祖母烧水换水暖脚。

有次，爹为了给他的娘买半斤猪肉吃，和肉食站的人说尽了好话。爹说，当时只差下跪了，他们那个年代是计划经济，买什么东西都要凭票。最后，爹还是因为没有票空手而归。如今说起那件事，爹还很伤心。

1982年腊月廿八，当大家都准备迎接新年时，我的祖母，我爹85岁的娘却走完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那年的除夕，是爹和兄弟姊妹在泪水中过的。干了一辈子村支书的三伯嘱咐家人：要控制悲痛，莫要打扰乡亲们过新年。可邻里乡亲还是陪着爹他们一起帮忙守丧。本应欢天喜地过新年的村寨，硬是没有一家人燃放鞭炮，整个小寨都静悄悄的。

爹边看《娘》时边和我说，他是幸运的。1983年，也就是祖母上山后的第二年，国家又出台了新的政策，爹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因为这个巧合，本寨和邻寨的乡亲们纷纷说是祖母在天上保佑着她的儿子。

陪着老爹看《娘》这本书时，正是月底我工作最忙的时候。可爹说：再忙都不要忘了孝顺自己的娘、尊重别人的娘、爱所有人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