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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6月18日

和父亲一起放罶

瑞 瑞

芒种前后,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乡村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玉米长出了嫩叶,辣椒挤满了菜园,秧苗正肆意地生长,青蛙在田间里歌唱,农户忙着耕种锄草,庭院里鸡犬相闻,老屋的上空飘荡着泥土味的炊烟……

春耕过后,父亲不像农忙时那样劳累了。于是他从老屋的房梁上拿出一个个像“葫芦”一样的、满是灰尘的椭圆竹篓,他一边拿着扫帚清除上面的尘垢,一边对我说:“这个苗语叫‘秋闷’,书面语叫‘罶’,这是小的,还有一种大号的叫‘笱’,这些竹篓用来捕鱼,鱼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清扫干净后,父亲把这几十个罶都挑到水田里浸泡,说两天后带我去放罶。

罶即笱,捕鱼篓,用竹子编织而成,一般长四十六公分左右,锥形,上粗、颈狭、下细,口大尾小,如漏斗状,有内外两层,饵料就包在外层,离笼口三分之一处,扎牢尾部,鱼从笼口进入后,便无法出来。

过了两日,父亲叫我拿上提桶,和他一起去溪流里捡些蚌壳、田螺,然后又到菜园里捡些翠绿的苔藓。回家后,父亲把准备好的蚯蚓和米糠混合起来,炒熟炒香,又用石擂将田螺和蚌壳捣碎,然后将这些和青苔一起搅拌,然后把这些饵料都装到竹篓里。

吃过晚饭后,父亲挑着这些罶走在乡间的田野上,我则背着竹篓紧紧地跟在后面。凉爽的微风吹拂着脸颊,夕阳余晖洒在热闹的乡村大地上,嫩绿色的稻田,古老的枫树,房顶上的袅袅炊烟,波光粼粼的水库,赶集归来的父老乡亲,鸡鸭鹅羊的鸣叫声,勾勒出一幅美丽的乡村画卷。

这时父亲转过身对我说:“伢崽,你跟紧点,我们要赶在太阳下山前把罶都放到田里去,天黑前要回到家。”我点点头,快步跟上父亲,可走了一会儿,我又远远地落在父亲的后面。

到了目的地,父亲把担子放下来,他用双手刨出一个前深后浅,八十公分左右的弧形,倾斜式的水坑,再从田里抓起一捧泥巴,托在左手上,用右手捏成一个凹形,又从竹篓里拿出饵料,放在左手凹形的泥巴里,最后拿出罶,右手托住罶的中间,左手托住弄好的凹形饵料,直接敷在罶的上方,也就是笼口的三分之一处,顺着刨好的水坑放下,并将罶的开口处往泥巴里压下去两公分,保持罶的口子朝下。父亲提醒我,注意口子的前方要保持流畅,方便泥鳅、黄鳝游进去。放好罶后,用泥巴压住罶的中间,以防鱼多或下大雨时把罶冲走。这时泥鳅和黄鳝一闻到香味便钻了进去,再也没跑出来过。将这些清理完后,最后还得罶的尾部要有一小撮翘起来,方便第二天收罶。

眼下秧苗已打包了,有的已见到嫩穗了,可此时是最不好放收罶的时候,秧苗容易挡住视线,于是父亲每放一个罶,便在水田里用稻草做记号,这样便于收取罶时不会出任何差错。

第一次和父亲放罶,我兴奋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一会儿担心罶的尾部没套牢,怕狡猾的泥鳅、黄鳝都跑出来,一会儿又担心罶被其他人收走。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叫上父亲去收罶。我们打着手电筒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走在曙色里。很快到了放罶的地方。父亲将凉鞋放在田埂上,裤脚挽至膝盖,然后弓着腰在田间里缓缓前行。根据标记很快地找到了放罶的地方,只见父亲右手把罶从水里提出来,并用力地在水里摇晃两下。此时在岸上等待的我也跃跃欲试,顺着父亲做的记号寻去,来到放罶的地方,用手轻轻地握住罶口往上一提,感觉罶沉甸甸的,然后学着父亲的样子,将罶放在水里摇晃着,这时鱼罶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喜若狂的我好奇地解开了套在鱼罶尾部的小竹环,一松开鱼罶尾部,几十条活蹦乱跳的泥鳅、黄鳝映入眼帘,一种成功的喜悦油然而生。

这时父亲对我说,运气好的话,一个早上就会得到七八斤泥鳅和黄鳝。有时还会收到水蛇、螃蟹、田螺、鲫鱼等意外收获。可这样的次数很少,有时也会空手而归,平常一两斤左右的时候是最多的。“庄稼是农民的希望。水稻是他们一年的收入,放罶时刨的泥坑要恢复原来的模样,要注意别踩到田里的庄稼及农作物,如田埂两边的玉米、黄豆、辣椒等等。”父亲语重心长道。

五月的乡村早晚有些寒意。每每父亲放收罶回来,全身上下都被露水沾湿,有时赤着脚趟在田里,一不小心还会踩到陶瓷器碎片或棱角的石头……可父亲身上总有一种坚韧的力量,好像做什么事从来都不知道累似的,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在那个物质匮乏、土地贫瘠的年代,父亲就是靠放罶供养我们几兄妹完成学业的。

放罶回来,父亲把罶放在庭院的桂花树下。然后挑些个头小的泥鳅、黄鳝、鲫鱼、螃蟹做晚餐;留着那些个头大的收集起来,到赶集那天都拿到镇上去卖。

相对于小罶,大罶简单些,大罶叫笱,也叫籇。放籇时,要在暴风雨来临前,也就是涨大水的时候才有鱼进籇。父亲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上高筒靴,拿着大籇在水库下蜿蜒盘旋的河流里找一个水流湍急、有坡度的地方,再选一个狭窄的水域,把籇的口子朝着逆水的方向,再用石头或木头固定好,将籇放好后就回家忙去了。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不仅是种庄稼的能手,而且还是个篾匠。每年忙完地里的庄稼后,他都会砍些竹子,然后拖到庭院里,用他那把锋利的篾刀,将竹子划开,再对其“抽丝剥茧”。竹子经过父亲灵巧的手加工后,长长的竹块变成了一根根薄如蝉翼、轻盈透明的竹带,父亲又把这些竹带去缝补那些破损的罶。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的父亲已年过花甲,两鬓苍苍、步履蹒跚。但他那高大伟岸的背影仍然存在我的记忆里。“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天星村放罶,那里山路崎岖难走,要早点去,不然天黑了,我们就放不了罶的。”夜幕降临时,又听到父亲呼唤我去放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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