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 木

2013年，著名作家刘亮程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乌鲁木齐，搬到二百六十公里外的木垒县菜籽沟村。他在这里买下了一座闲置的学校，改造成了一个书院。相对于城市而言，菜籽沟村就是一座“世外桃源”，刘亮程在这里耕读写作、静待老年。在村里，他完成了《捎话》和《本巴》两部长篇小说，近日又推出了散文集《大地上的家乡》。

《大地上的家乡》全书共分三辑。第一辑《菜籽沟早晨》，描写的是作者在菜籽沟村的生活日常，村里的人与事，天上的飞禽和地上的动物，以及缓慢流动的时间和躲不过去的衰老。第二辑《大地上的家乡》主要是作者谈创作的体会和感想。譬如谈及他的第一部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的写作契机，他说某个黄昏站在乌鲁木齐的街头，看夕阳朝西落下，而他的家乡黄沙梁就在西边，夕阳落到了他的家乡。那个被他扔在远处的家乡，在夕照中被他看见。“《一个人的村庄》，是我在异乡对家乡的深情认领。”第三辑《长成一棵大槐树》则是作者远游的记录。作者去甘肃崇信看大槐树，到南京研究虫子，在金佛山活成一棵树、一株中草药、一座山。看似闲游，实则把自己谦卑地置身于自然，感受人间大地最真实的美与疼痛。

我们每个人都有家乡，家乡是我们出发的地方，也是我们不时回望的地方。然而，“我们都注定是要失去家乡的人。当以前的村庄不能再回去，家乡只是破碎地残存于大地上那些像家乡的地方。”而当2013年刘亮程偶遇菜籽沟时，他再也走不动了，“她保留了太多的我小时候的村庄记忆。”菜籽沟的老旧、缓慢和自然让刘亮程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为自己构建的一座精神故土。可以说，《大地上的家乡》是作者刘亮程对家乡的又一次认领。

从黄沙梁出发，在乌鲁木齐生活二十多年，又到了菜籽沟，刘亮程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三十多岁的心境和五十多岁的心境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的村庄》写了时间经过一个村庄和一颗孤独心灵的永恒与消耗，而《大地上的家乡》则要明亮和开阔，更为舒缓和温暖。他写与一只老鼠共处一室，“我已经习惯了它咀嚼木头磨牙的声音，习惯了它留下的一屋子老鼠味儿。”在他的笔下，万物都有灵、众生皆平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他所建的木垒书院，其实就是一个果园、菜园，种着各类树木，还养着狗、猫、兔、鸡、鸭等各种动物以及不请自来的老鼠、虫子等等。“这是一个多么丰富的世界。你生活在众多生命中，你是它们中的一员。”作者甚至用很大的篇幅写木垒县的一次抗洪，以及县长对是否要下达炸坝命令的艰难抉择。这既是对家乡的现实抒写，也是隐喻了人与自然关系应该有的正确判断。

《大地上的家乡》用诗性优美的语言，书写菜籽沟乃至更为宽阔的人世间的自然、生命和爱，呈现了乡村中国虽不完美但最真挚的生活图景和精神风貌，为读者留住了日渐消逝的乡愁。我想，这也是刘亮程的散文集广受欢迎的原因。他所描写的家乡，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家乡，也是你我共同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