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远定

每每云雾升腾，无人机升空航拍，镜头下的国茶村，阿着组、茶坪组、堂朗组、毛连组及排扭组，像仙女下凡，穿透云雾散落在山坡、丛林、茶园，摇身一变，变成村寨，为山原河谷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各种各样的小车在彩色公路上行驶，进这个组，出那个寨，如同赶赴一场渴望已久的盛会，这是远近游客前来打卡。到国茶或旅游，或走亲访友，是一场如约而来的享受，既饱眼福，亦消除疲劳、焦虑，也慰藉乡愁。

作为中国传统村落，国茶村的民用建筑自然保护得当，一眼望去，错落有致的木房，一户挨着一户。这些木房有老木房，也有新木房，新木房早晚也要裹上岁月的包浆，成为老木房，如同经过岁月洗礼的古茶树，色调低沉，与山河浑然一体，不张扬，是对养育万物的大自然的谦恭。这些民房，一栋挨着一栋，保持着乡村里最自然关系的基本延续，保持着农耕生活方式的基本延续，保持乡土农人思维方式的基本延续，既承载了民族的历史，又延续着族群的情感。

国茶村的旧房改造与村道改造是相辅相成的，是协调的。用水泥封住青石板间的缝隙，排水沟改成涵洞或边沟，既保证水土不流失，亦卫生，还美观，游客行走其上，不仅呼吸到清新空气，还欣赏到白云高悬、青山叠翠、绿茶如茵。小路从民房来，从稻田来，消失在大山深处。而脚下青石板亦是一道景观，如蜂巢的蜂列，看起来各是各的，却紧密相连，一块连着一块，俯身透过小草窥视，石板路连着山路，远处是山，是天穹，是祖先和我们一步一步向前的脚印。

行走在国茶，茶香扑鼻，苗歌绕梁，鼓声撼山。鼓声中，有节奏明快、呼啸而来的，是武术鼓。武术鼓是在原有打击技法的基础上创编的新的打击技法，动作刚柔并济，忽而一招狂风扑耳，忽而一招八仙平跪，又一招九转连环袭来，刚劲有力，潇洒飘逸，把苗家人坚贞不屈的精神、顽强坚韧的生命，与改造自然的呼啸，淋漓尽致演绎出来，既诠释苗族积淀了几千年的文化，亦完美展示苗族人民的风骨。

打鼓的多是村妇，围观的既有本地人，也有游客。妇女打武术鼓，首先是要把身段和动作练得刚劲，如果是婀娜多姿、软软细语，那是打不出武术鼓风韵的。茶余饭后和农闲，村妇们都会聚在一起操练。但见几个大姐大嫂手拿鼓槌打鼓，敲边鼓伴奏的，击打鼓面主演的，无论是三人还是更多的人，配合得非常默契，无论身姿还是击鼓，动作一致，节奏一致，只发出“哒”和“咚”的声音，这场景亦为风景，逗乐前来休闲、观光的游客。

游客到国茶来，七星古井是要去看的，这里不仅有七口古井形制与北斗七星神似，传统的农耕文明至今也还在此延续。

这七口形制与北斗七星排列神似的古井，其排列为一奇，地处高山却盈水不干，又是一奇。就古井而言，职能一般是给人类提供饮用水，这几口井还兼具了灌溉功能。把古村围着的这些农田当做一个大池塘，池塘以村为堰，而水源就从古井里来，汩汩流淌，灌田无痕，润物无声。这是一种大智慧，只有熟悉天象、摸透山水流动规律才能做得到。

依水傍寨的农田，田坎还是以前的田坎，保坎的青石块并没有被水泥覆盖，历史的痕迹被完好保存，难能可贵。前一丘田从后一丘田引水而来，水从小小的涵洞穿过。春天里，正在成长的鲤鱼簇拥在水源头，像人类呼吸新鲜空气，嘴巴一张一闭，尾巴一摆一摆。若是夏天，稻花垂悬，鱼跃啄食，坠下时发出“咕噜”声响，这是农耕文明的声响，是苗山固有的声响，是城市人渴望听到的声音。

一个地方，蓄水好的原因，多半是土质好。国茶村的泥土，沉淀于表面层底下1米左右的白色泥土是高岭土，这种土黏性好、蓄水性好，适宜制陶。堂朗自然寨的父老乡亲因地制宜，建窑挖土，烧制日用器具——陶罐，因质优实用，深受百姓喜欢，有一首童谣是这样唱的：“小小的坛子细细的颈，细细的瓶颈坛子新，你嗲挑你出去卖，不知走了多少街。”生动地反映了小货郎挑着陶罐到处去卖的情景。

如今，随着塑制品的普及，以及现代化烧制技术的运用，传统作坊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窑坍土藏，遗迹都没了，国茶村却还有，窑名“雄戎窑”，因是历史遗存，又叫“雄戎古窑”。

本地人忽略的，外地人基于对陶具、瓷器的依恋而眷顾的，窑，这一承载我国历史贡献和优秀文化的遗存，全国为数不多，所以，到堂朗来打卡的游客，必到雄戎古窑前驻足，或拍照，或凝思。古窑的建造是经过反复论证的，顺应山势和风向而建，这样不仅减少工时，亦因顺应山体和风的向背，容易形成较强的火焰抽力，除了能够产生所需的温度，还有助于陶罐烧制所需还原性气氛的形成。

走进雄戎古窑，既能看到窑口，也有机会得到堂朗制陶艺人石乔保现场指导游客拉胚、上釉。体验式拉坯是用先准备好的泥土放在坯车上，旋转坯车用手拉坯，而上釉就是将陶坯放进釉水里上釉，然后放在一边晾晒。现场体验的游客中，有很多是小学生，他们沉浸在亲手制陶的快乐中，古窑则像一个历经沧桑、慈眉善目的老人，伫立在历史的站台欣慰地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