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奕
湘西的柑子大多是指椪柑,而湘西种柑橘的历史据考证,已有上千年。屈原曾在《橘颂》中赞誉其“后皇嘉树生南国”。但是千年之前谁最先发现的柑子,人们不得而知,仿佛大家千年之前就不约而同地种起了它。于是时至今日,湘西漫山遍野便都是柑子树了。
在成长的岁月中,柑子常伴于我,算得上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作为世代生活在湘西的人来说,开垦一块山地种柑子好像是一件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而打理柑子树也好像是一件与生俱来就会的事情,也不必学习。我的外公,就种起了柑子树,另外,他还在柑子树旁种下了花生、毛豆等等。因为家里爸爸爱吃花生,妈妈爱吃毛豆,我爱吃柑子,可外公爱吃什么呢?我并不知道。他的田间劳作好像单单只是因为我们家人的喜欢。
总之,外公的柑子树是年复一年的打理着,从树开花到挂果,从除草到驱虫,外公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柑子林中。每当柑子丰收,他都会托舅舅带上几筐精心挑选的柑子送来给我们。收到柑子,我们也知道是时候去看望他了,柑子的意义尽在不言中。舅舅家单独有一间阴暗的房间存放柑子,我们的食量有限,剩下的柑子外公就拿去卖钱补贴家用,有时好运气碰上人来村里收购,但更多时候外公自己挑上街叫卖。可种柑子的农户多,买柑子的人需求少,所以外公的柑子经常要从采摘下树卖到正月份。那么,在成功卖出之前,柑子的保存至关重要。于是,我的童年有时就坐在成堆的柑子山上,帮忙给柑子套上塑料袋。只见拿起袋子一撮、一吹、一套、一扭,最后挤出口袋里的空气,把塑料袋像陀螺一样旋转封口,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每一颗柑子都得到了我们的珍重。
柑子和湘西人民的生活息息相关,就算不爱吃柑子的人家,每逢过年过节,也要买上一两筐带回家。柑子和腊味一样,是湘西人不可缺少的年货。对于种了椪柑的人家,年关最得意的便是柑子的丰收,而且椪柑的丰收更添一个好兆头,对于农家百姓来说,忙完了柑子的采收,便可以好好过一个热闹年了。因此,椪柑常常与年味一起到来。椪柑也是湘西人待人接客的首选,有时候去别人家做客,一进门主人家把柑子塞到客人的手里,无不得意地说:“快尝尝嘛,甜得很!”这时,客人也会心一笑,掰开柑子细细品尝:“今年的柑子结得好,样子乖得很!好吃得很!”连用两个“得很”,对于主人家来说莫过于是最高的赞誉。于是火坑里的火烧地更旺了,主人家说话更有劲了,满屋充盈着椪柑独有的清甜香气。
湘西还有一种狗屎柑,它的果实个小皮青,集酸甜苦涩为一体。我曾经猜测,第一个吃到它的人的心情应该和踩到狗屎一样——一言难尽,或者说最初它是以狗屎为养分成长的。总之,这个柑子就以此命名了。狗屎柑树并不高大,甚至把它看作人的话,可以形容它是一个嶙峋的瘦子,它的枝条长得稀稀疏疏,叶片上还有不讨人喜欢的尖刺。但人对美食的直觉是天生的,人们很快便发现它的叶片散发着独特的柑橘香味,是烹饪羊肉的最佳伴侣。于是,村里有的人家,便在屋前屋后种上一两棵狗屎柑以备不时之需。有时候寨子上有人准备做羊肉火锅时,便打发小孩子跑去摘几片狗屎柑叶子,路过的村人也心领神会,把小孩叫住调侃:“看来今天你家里准备改善伙食啊!”
今年七月初,我来到泸溪参加工作,面对这个陌生的异乡,心中总有种未知的迷茫。家人告诉我:“你不是最爱吃柑子的吗?那里的柑子味道最好。”柑子这个“老朋友”突然给了我心的归属,让我暗暗期待起来,漫山遍野的柑子树,也正对我敞开怀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