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春
从铜仁回湘西，路经凤凰南长城。远远望去，南长城像一条起伏在山梁上的巨龙，从远处逶迤而来。飞驰的汽车不停地变换着我们的视角，南长城则从不同角度展现出其巍峨的雄姿，绵延着伸向远方。
经过几年的修复、打造和宣传，南长城在国内已经小有名气，每年都会有大量游客慕名前往。2003 年为举办“中韩围棋邀请赛”，更是在这里建起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围棋盘。中国围棋棋手常昊就在这块超大棋盘上和被誉为“围棋皇帝”的曹熏铉展开了一场人做棋子、地作棋盘的巅峰对决，引得近千名观众现场围观。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有围棋爱好者为表虔诚，花费很长时间徒步到南长城观看比赛。
从此，这座被称为“苗疆万里墙”的南方长城成功拉动了凤凰县的旅游事业。
当人们纷纷涌向凤凰南长城时，保靖县境内涂乍一带也发现了苗疆边墙。据史料记载，边墙修建于公元 1615 年，属于凤凰南长城的北沿。但是在 1628 年至 1644 年间被苗民们推倒，踏为平地。直到 1796 年清朝大臣傅鼐驻守苗疆时得以重修，并在此基础上修筑营、哨、碉、卡等军事工程。
我是冲着“苗疆边墙”去涂乍的。比起经过后期修缮完好的凤凰南长城，涂乍境内的边墙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因为它完全没有被开发，破旧的城墙更能让人产生一种岁月的沧桑感。那一段已经远去的历史似乎就在这些残垣断壁之下，触手可及，它那么真实，那么亲切地摆在世人面前。
之前去涂乍，是从保靖县城出发，沿 026 县道向南 23 公里，行车45 分钟就可以到达涂乍渡口，过渡口沿着山路向上便是涂乍边墙。
然而近期涂乍渡口放水，车辆无法过渡，我们需要绕道前往。而绕道的路又正在修建中，一路飞扬的尘土伴着颠簸，把我急切想亲近边墙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好在同行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汽车载着大家一路摇摇晃晃，在愉快的交谈中顺利到达涂乍。
湘西的景致大都相同，司空见惯的绿水青山没有给我什么特别的感触。反倒是燥热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说好的山风此时不知野到哪里去了，树荫也无法挡住热浪来袭。
大伙儿绕着正在开发的将军岩走走停停，我在心中默默地叨念 ：边墙，边墙，你在哪里？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当大队人马终于抵达涂乍渡口对面的山坡上时，我们看到了伫立在此已经二百年的苗疆边墙。站在高高的山梁上，习习凉风，吹散了燥热与辛苦，也吹来了血雨腥风的历史记忆。
青黑的石头砌成的边墙静静地卧在山梁上，它们有的完好无损，蜿蜒着连接在一起；有的却已经断裂，在青苔和杂草中可见其残缺不全的身影。每一块石头都像一位智慧的老者，或喋喋不休，讲述在这里发生的诸多往事；或沉默不语，观世事风云变幻，看人间沧海桑田。
是的，就是这宽不过 1.2 米、高仅 1.5 米的苗疆边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维护着苗疆稳定，保住和巩固改土归流成果，让苗汉百姓免受战争之苦，为稳定和巩固西南边防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残缺的边墙，爬满青苔的碉堡，长满杂草的教场坪和至今仍散落在教场中的石锁，像一部烽烟弥漫的苗疆史诗，更像一幅悲壮沧桑的历史画卷。
清乾隆六十年 ( 公元 1795 年 ) 至嘉庆二年 ( 公元 1797 年 )，浙江山阴人傅鼐随云贵总督福康安来湘西镇压苗民起义，后留任凤凰厅同知。他在苗区实行均田、练勇、修边三大方略，为乾嘉苗民起义善后。
所谓修边，就是修筑苗疆边墙。为厘清民苗界址，民地归民，苗地归苗，凤凰厅同知傅鼐于嘉庆二年至五年之间广修边墙。苗疆五厅县共筑汛堡、屯卡、碉楼、哨台、炮台、关厢、关门“一千一百七十二座”，“又凤凰厅接连乾州厅沿边开筑长墙壕沟一百一十余里”。据《湖南通志·苗防五》统计，凤凰厅境内堡卡碉台836 座，永绥厅 126 座，乾州厅 127 座，古丈坪及保靖境内 70 座。建筑材料全部就地取材，除了碉堡、城堡、要塞墙体外，基础所用石料都是不规则的青石板。凭着当地能工巧匠的精湛手艺，边墙砌得整齐规范，加上灌之以石灰浆，从而稳固不变，不下沉，不断裂。
魏源在《湖南按察使赠巡抚傅鼐传》《防苗》介绍了边墙的类型以及各个类型之间的关系、作用、数量、布局、守军人数、建筑特点、来源、时间等等。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改土归流的意义是重大的。很多史学家都认为，如果没有清代的改土归流，从羁縻走向直接统治，边疆形式将会十分被动。当然改土归流也不可避免地激发了矛盾，带来兵刃相见的巨大冲突。
边墙的修筑压缩了苗疆空间，对起义的苗人给予持续的军事打击，确保苗疆一带持久平安。把饱受战争之苦的苗汉百姓从战火中解救出来，让他们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
站在涂乍的山岭上，脚下是渡口，对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陡峭的山峦上，一处保存完好的碉堡，高高耸立，仿佛身板笔挺的战士，神色庄重严肃，睁着黑色的眼眸，默默注视着我们，似乎要诉说着什么。从边墙遗址回来，我们聚集在涂乍村部，大家纷纷就如何开发涂乍做了发言。言谈中我仿佛看到了凤凰南长城的矫健身姿在涂乍重现，那段尘封的岁月再次被人们翻开，曾经活跃在湘西历史上的一个个人物在人们欢快地交谈中鲜活起来。
苗疆边墙，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已经引起各部门的高度关注。2011 年 11 月，苗疆边墙以区域防御体系的名义入选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申报苗疆边墙世界文化遗产工作正在积极推动。通过调查勘探，搜集整理，基本上弄清了苗疆边墙的布局特点、分布范围、保存状况。相关部门将 16 段墙体和 30 处遗存作为第十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和第六批州级文物保护单位。同时也加大了对苗疆边墙的抢救性保护和修复。
苗疆边墙，作为记录湘西历史的活化石，值得我们关注和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