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蘆，聊可与娱。

——《出其东门》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此句源起佛经中的一则故事，寓意在一生中可能会遇到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只要用心好好把握住其中的一样就足够了。同时比喻对爱情忠贞、专一。《红楼梦》中贾宝玉借用此典表达对林黛玉的喜爱。而这句话，正好概括了《诗经·出其东门》的诗旨。

爱情，是一个人生命中的胭脂，它艳丽迷人。人世间里，不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叱咤风云的英雄，庸碌无为的凡夫俗子，都曾被爱情胭脂俘获过。《出其东门》中，在郑都东门以及外城门那里，在人群聚集的广场上，主人公遇到了很多女子，她们不仅多，而且也美，要不怎么会用“如云”“如荼”来比喻她们？即用彩云和盛开的茅花比喻，她们应该有云彩般的美貌，应该有云彩般的婀娜美态，有茅花一样干净的色泽，有如茅花一样清纯的谈吐……当主人公见到她们的那一刹那，惊愕是难免的，怦然心动亦是难免的，但，也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下文。毕竟，第一眼获得的是建立在视觉上的外在东西。而主人公心中所想所念的，是自己简朴装束的爱人，是自己触动灵魂的爱人。她，虽然有时是白衣裳、淡绿色佩巾，有时是白衣服、红佩巾，如此简朴，缺乏外在的艳，却因其能够与主人公共欢娱，懂他、爱他、愿意与他共度风雨，因此不能不让主人公念念不忘。

在那么多的美女面前，在那么多的诱惑面前，《出其东门》中的主人公，做到了只取一瓢饮。

当然，在纷扰的尘世中，能够坚守“只取一瓢饮”的爱情观，实属难能可贵。孟姜女在丈夫不幸后，哭倒长城，做到了只取一瓢饮；钱钟书在自己的婚姻围城里，与妻子携手走过了颠沛流离的抗战时期，走过了“文革”期间的艰难岁月，在这些岁月里，他们始终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做到了只取一瓢饮；明孝宗朱佑樘面对后宫佳丽三千，做到了只取一瓢饮。据史书记载，当张皇后生病时，朱佑樘常常亲自煎药喂药……他们的只取一瓢饮，实际上都是对内在美的追求，是对灵魂共鸣的珍视，更是对爱情的承诺与责任担当。

在美艳面前，有人被外表所沦陷，有人却坚守本心，只取一瓢饮，为何？

这背后，实际上是对爱情深刻的理解与尊重，是对伴侣内在品质的珍视与欣赏，更是对自己内心信念的坚守与执着。正如《出其东门》中的主人公，面对东门外的美女，不论她们“如云”还是“如荼”，依然选择“缟衣綦巾”“缟衣茹藘”的贫贱女，这难道不是深情所致？不是被伴侣内在的品质吸引所致？

这不能不让人想到司马相如。晚年的司马相如，一天忽生纳妾的想法，那曾经当垆卖酒的幸福美满，一下子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而聪明的卓文君，用自己的才华和深情，写下一首《白头吟》，“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两句诗便让一个偏航的航船，当即扭转了航向。

《出其东门》这首诗提醒我们，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只有坚守自己的信念，才能够识破繁华的迷障，奔赴那美好的人生旅程，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一无二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