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标

彭荃今年五十周岁，就是不按往年科级干部五十岁离岗休息的惯例，到十月底按三十年工龄算，也能办退休手续了。

可办理退休，彭荃又不划算：退休金是按比例的，彭荃想走离岗休息，但他是科员，不属领导范畴。现在眼看着到年底了，彭荃还在等，因为，要退休的话，得本人自愿；离岗呢，比较复杂，起码得局里同意。所以，彭荃想去听听局长的意见。

在走廊里一连几次碰见局长，彭荃跟局长寒暄几声，心想，这时候把自己的意图跟局长谈，不庄重，最起码也不严肃。彭荃想到局长办公室，去跟局长郑重其事地拉拉。可越到年底单位工作越忙，不是应付上级检查，就是到下面考核评议，一连十几天，彭荃到局长办公室转悠了好几圈，就是见不着局长的面。

时间很快进了腊月。彭荃心里盘算着，不能再等了，既然办公室里见不着人，何不干脆去局长家转一转。

主意已定，彭荃立马付诸行动。这天早早吃了晚饭，和老婆打声招呼，出了门，来到大街上。彭荃心里为着是买些东西还是不买东西纠结起来：还是买些吧，进了腊月就是年，打小受礼仪熏陶，哪有空手上人家里的道理。

可转念一想，这算啥啊？打从工作到现在平心而论，还真没因为自己的事去过领导办公室，更别说逢年过节提着东西去领导家了。何况，眼瞅着退休了，还提着东西上领导家，哪跟哪啊。彭荃想着，牙关紧咬，把脚一跺，心一横，啥也不拎！再说，局长刚进单位时，还跟着我干呢。彭荃不买东西的意志坚定了。

彭荃来到局长居住的小区，空着手，揉揉搭搭地，显得十分洒脱，逛街般的悠闲。这时天完全黑透了，小区内路灯灰暗，看着不时从身边走过的人，彭荃眼里雾蒙蒙一片，看不清人的脸。可这些人手里的东西却分外扎眼，不是名酒就是名烟，还有名贵的礼品，华丽的外包装上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彭荃这才意识到，这里可都是住着当地的父母官啊。

想到这，彭荃加快了脚步，在进楼道时，后面拾级而上的送礼者都把彭荃忽略了，一个个侧身而过，越过彭荃。等到彭荃来到局长家门口，刚才进家的还没走，正和局长高谈阔论着。彭荃把举起按门铃的手臂放下，交叉着盘放在胸前，站立着，静静地等。

好大一会，送礼的把意思表达完，门一闪，侧身而出的人连招呼也不打，匆匆而去。彭荃刚想敲一下门，突然从身后跑上一人，气喘吁吁，没见彭荃似的，门又一闪，哧溜钻了进去，话没说上一句，放下东西就走人。局长追到门口，连喊几声，那人只顾噔噔噔下了楼，也没应声。局长正纳闷着，猛抬头却看见彭荃站在楼道里傻笑着。

局长一惊，忙招呼彭荃说，你咋来了，快屋里坐。正在愣神的彭荃见局长喊他，慌不择路地说，我没啥事，不坐了。局长用十分委婉的语调说：真没事？我不信。到家门口了，哪有不进家的道理。

见局长态度诚恳，空着手的彭荃不好意思起来，晃悠着双手，手舞足蹈地连声说：局长，我真没事，你这么忙，不打扰了。局长说：看你说的，现在下班时间，搁家里能有啥忙头？既然不进家，那就在楼道里说吧，到底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事？说！

彭荃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气也十分诚恳地说：我真没事，就是吃饱饭，出来转转。局长说：既然这样，看来你真没有事，不过，如果真有啥事的话，要念在我曾跟你干过的分上，尽管吩咐。彭荃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没说完，就像刚才那位送礼的那样，招呼也没打，一转身噔噔噔就下了楼，逃了。

过完春节，由单位出面到组织人事部门申请，彭荃被作为业务骨干纳入系统后备干部库。三个月后，彭荃被组织委以重任，干上了分管业务的副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