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红
三湘名师
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李如昆终入仕途,担任长沙府浏阳县(现浏阳市)教谕一职,同时兼任洞溪书院山长。李如昆广邀名师,开设讲堂,洞溪书院一时之间“远近士子麇至,至斋舍不能容”,盛况空前,学风蔚然。
中国首位驻外使节郭嵩焘咸丰年间作为幕僚辅佐于曾国藩麾下,期间与李如昆熟识。郭嵩焘在日记中对李如昆的学识与见解给予较高评价,称“竹浯识解绝人,可谈。”还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李如昆对时局与人物的独到分析:“湖南近日地气太泄,其人物卓卓,枝拄天下者,伟矣,其馀实至而名副焉,与实未至而名亦归焉,皆发泄稍尽,足以斫伤元气。”谈及江忠源(晚清湘军名将),李如昆道:“江忠烈初受知巡抚讷尔经额。赛相视师时,讷公以忠烈属之。赛相之奏调忠烈,以讷公也。景乔以曾奏记寿阳相国,归美寿阳,非也。”
在郭嵩焘的日记记录中,李如昆对曾国藩的评价尤为中肯:“相国好谀而不废逆耳之言,好霸气而一准诸情理之正,是从豪杰人者。其于用人处事,大含元气,细人无间,外面似疏而思虑却极缜密,说话似广大不落边际而处事却极精细,可为苦心孤诣。”
对于古文写作之道,李如昆亦有深刻见解:“论古文下字最难,多读史汉及先秦古书,可悟下字之诀。”
这些记载不仅展现了李如昆对时局的敏锐观察与深刻分析,更透露了他对曾国藩的独到认识,以及对为人处世的哲理思考。
李如昆在浏阳时注重人才的发掘与培养,史书记载他“独具慧眼,以培育英才、造就贤达为己任。”彼时李兴锐正值青春年少,于洞溪书院苦读,其才情得李如昆赏识。湘军名将帅远燡途经浏阳,李如昆欣然为其引荐李兴锐,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夜深仍意犹未尽。后曾国藩率湘军东征,李如昆亲笔荐书,力荐李兴锐入伍。李兴锐不负所望,随曾国藩南征北战,屡建奇功,终至两江总督、江西巡抚之高位,成为李如昆众多弟子中的佼佼者。
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湘军攻克安庆,清政府擢升曾国藩为两江总督并协办大学士。曾国藩于安徽广开府署,屡邀李如昆与郭嵩焘加入。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八月,李如昆与郭嵩焘抵达安庆,李如昆入曾国藩幕府,而郭嵩焘则受命赴苏州任苏松粮储道。在安庆的数月间,李如昆与曾国藩朝夕相处,共商国是,曾国藩日记中屡见“与竹屋笔谈甚欢”“至幕府与竹屋畅谈”等语。
晚清著名学者莫友芝彼时亦在曾国藩幕府之中,与李如昆相识相知,对其学识品行赞誉有加,称“竹吾,龙山人,有文行。”莫友芝亦在日记中详细记录了与李如昆的交往点滴。及至李如昆离安庆返浏阳之际,莫友芝赠诗《送李竹浯教谕还湖南》,诗中“客绪秋难理,君来得素心”句,尽显二人友情。更约定他日共游黄海,结邻而居,以续前缘。
因志不在幕府,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十月,李如昆辞别曾国藩、莫友芝等人,西还浏阳。离开时曾国藩为其赠以金钱,李如昆坚辞不受。归浏阳后,李如昆重执教鞭,继续教书育人。亲族间多有人埋怨李如昆,说曾相国如此器重你,怎么不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如昆笑曰:“相国重我,正以不妄干耳。”大家便无所言,李如昆也一直坚守教书育人岗位。
虽远离战争一线,李如昆与曾国藩仍保持密切书信往来,共话战事。每次曾国藩都于信中详述战局,还多次劝慰李如昆暂缓归隐之意。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三月,李如昆随信寄赠曾国藩端砚一枚,深得其心。
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李如昆升任衡州府教授,掌一方文教之权。在职期间,他“在官力持正论,不可干以私,士林翕服,上官皆礼重之。”
郭昆焘为郭嵩焘之弟,其与李如昆先后在浏阳洞溪书院任山长,同治年间正于湖南巡抚幕府中主掌钱粮,与李如昆亦常有书信往还,共议天下大事。郭昆焘在信中对李如昆的洞察秋毫、远见卓识表达了极高的敬意,称其“澄心观变,识微见远”,并深入探讨了李如昆提出的“以贼治贼”之策。李如昆深刻剖析当时贵州乱局,指出其根源在于吏治腐败,民众所受之苦,官员之压更甚于匪患。他主张应以整顿吏治为本,辅以军事力量,方能从根本上平定黔乱。
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曾国藩因病辞世于江宁(现南京)总督府,李如昆闻讯后悲痛欲绝,撰写近千字挽文,深情回忆与曾国藩的过往点滴,表达对故人的深切怀念。此篇骈文情感真挚,文采斐然,后被收入《求阙斋弟子记》,成为传世佳作。
曾国藩离世后,李如昆与其子曾纪泽交往更为密切。同治十二年间,曾纪泽居长沙为曾国藩守丧,二人多次长谈,曾纪泽的日记中,“出门,至李竹屋师处,谈极久”“谒李竹屋师,谈极久”“李竹屋师来谈极久”等记录比比可见。曾纪泽离开湖南后,师徒二人书信来往频繁,信件也是“写一函寄李竹浯师,极长”“夜饭后核改答李竹浯师函稿,甚长”。
晚清著名经学家王闿运亦与李如昆交道颇深,在《湘绮楼文集》中留下了许多关于李如昆的记载。从王闿运的日记中得知,他曾于光绪十七年为《李竹吾遗集》作序,可惜暂未能找到此文集出版记录。
同治十二年后,李如昆的身体状况日渐衰弱。到光绪五年(公元1879 年),李如昆终因耳疾失聪,无奈辞官归乡,不久后在长沙家中离世。远在西洋的曾纪泽闻讯悲痛不已,连夜写下《挽业师李竹吾》:“执经负笈,指顾三十三四年,尘榻对遗篇,通精诚在斗酒只鸡而外;航海梯山,往还七万七千里,天衢无阂境,瞻灵爽于尻轮神马之间。”此挽联不仅对李如昆的一生做了高度评价,更表达出对恩师的无限哀思与敬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