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维成

秋收时节，偏僻的小山村里，最激动人心的就是打完一丘稻田后捉稻花鱼环节了。有徒手抓的，有用“抗笼”抗的。人与稻花鱼斗智斗勇：鱼儿藏身，人儿搜寻；鱼儿逃跑，人儿猛追。不怕水花四溅，不顾泥浆沾衣；喊声不断，笑声不停；一有收获就高高扬起，兴高采烈地展示成绩。捉鱼的男人激动，看着捉鱼的女人兴奋！稻香鱼肥，主人家的笑意写在脸上，丰收的喜悦荡漾在心底。

石柱哥和我走亲访友，来到一个叫“夯别”的苗寨。恰逢秋收，免不了体验生活，下田割稻、亲手捉鱼，晚餐自然少不了“湘西腊肉”“湘西苗鱼”等湘西特色农家菜。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偏远山区的奇闻轶事，且听老表们娓娓道来。

“给稻田和稻花鱼洗澡”。夯别苗寨左后方高山峡谷下，一口卡斯特溶洞喷涌而出一股成人大腿般粗的山泉水，水质好、水量大。它灌溉了稻田200多亩，滋养着稻田里的稻花鱼，剩下的泉水流入苗寨前的小溪里。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夯别苗寨稻田的灌溉系统在原有基础上更加完善。每年端午前后，家家户户把鱼苗陆续放进稻田里，之后，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农户觉得鱼儿们把水弄浑了、弄脏了，就毫不犹豫地把原有的稻田水放掉，换上一整丘新鲜的山泉水。如此这般，从端午节到稻子成熟，稻田都按期换水，这不就等于给稻田和稻花鱼多次“洗澡”吗？

有的农户干脆来个“细水长流”。从灌溉支渠拦截一定流量的泉水，让它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家稻田，而排水口也是同等流量的排出，让稻田的水质每天都更换。由于不断有新鲜干净的山泉水注入，水里的含氧量高，还有有益的微量元素、矿物质等。因此，这里成熟的稻谷更饱满、秸秆更“亮杆”、稻花鱼的鳞片更耀眼，红色尾巴更鲜艳。

夯别苗寨的稻花鱼还出奇的“恋家”。这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初听以为天方夜谭。可是，在夯别苗寨，这事儿却又千真万确！

走过千村万寨，只要看一眼，哪块稻田养鱼，一目了然。因为，养鱼的稻田，田埂不仅筑得很高，还少不了“防逃网”。至少，稻田的排水口，少不了“防逃栅栏”或一大堆带刺的杉树枝。可夯别苗寨却不是这样。这里的家家户户、丘丘块块、层层梯田都放养稻花鱼，但你却根本看不见“防逃网”“防逃栅栏”，也不见杉树枝堵水口。因为没必要，鱼儿们都很“恋家”。鱼苗一旦投放稻田，它们就随遇而安，就是不逃走，就是不跑路。就算你半夜三更下起暴雨，鱼儿们还是“按兵不动”，家家户户仍然高枕无忧、安然入睡，绝对没有人披蓑戴笠的去查看稻田。生性活泼、体格健壮的稻花鱼，可以高高跃起，瞬间吞食秧苗上蠕动的害虫或咬住停留在稻叶上的蚂蚱等昆虫，然后钻进水里慢慢享用。它们却不会跃过那又矮又窄、无遮无拦的田埂，到别的稻田去当“上门女婿”。最让人叹为观止是，就算你把稻田的出水口全扒开了，鱼儿们在稻田里翻白挣扎，却宁死也不顺着水流“离家出走”，只是静静地等待主人给换来一丘清水。老表们说，假如你春末放养了100尾鱼苗，秋收时，你基本上可以抓回99条稻花鱼。

这事还有悠久的“历史”呢。老乡们说，“联产承包”之前，这里苗寨的稻田里，也曾放养过来自大河大江的鱼种、鱼苗。但一有“雨声水动”，鱼儿们就想方设法地逃跑——或逆流而上，或顺流而下，或飞身跃过田埂，逃到临近的稻田或沟谷。一年下来，稻田的鱼获，还不足鱼苗放养数的20%。“联产承包”之后，农户们分到了稻田旱土，有几户还分到了小山塘。一位麻姓村民，挑选数对健康的红尾巴鲤鱼作为种鱼，利用自家的小山塘繁殖鱼苗。渐渐地他发现，自家山塘繁殖的鱼苗，放养进大田后，无需采取防逃措施，鱼儿们就是不跑。自家繁殖的鱼苗“恋家”就传开了，于是，全苗寨的农户就都放养本寨山塘繁殖的鱼苗。

这里的稻花鱼纯粹系“人放、稻田养”。农户不投放任何饲料，鱼儿全靠自己的本领觅食长大，吃杂草、吃浮游生物、吃水里的害虫的幼虫、吃田埂边的蚯蚓蟋蟀、吃停留在稻叶上的害虫、昆虫。稻花，是鱼儿们的最爱。当然，它们也吃矮小的成熟的稻穗。水质好，加上稻田不用农药、鱼儿们自然生长，这里的稻花鱼自然吃起来格外香。

夯别苗寨的稻花鱼，其实仅仅是农户们自给自足的一种食材而已。他们养着玩、养着吃，就是不去市场卖。每年稻谷成熟前后直到第二年插秧季节，想吃鱼就下田去捉，逢年过节抓几条送亲访友，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佳品之一。

夯别美味稻花鱼，养在深闺人未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