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满延后
9月4日上午十点，按照事前电话约好的时间，我来到浦市镇太平街泸溪傩面具项目州级代表性传承人刘明生的工作室。
工作室处于太平街的正中央，门前有一条小巷的出口，直达浦市大码头的河堤，与江东寺隔河相望。我到达的时候，中等身材、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且面容温润慈祥的刘明生老师正笑意盈盈地在店门口等我。
刘明生出生于1950年，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二。出生书香门第的他，父亲刘际禄是泸溪县文化馆第一任馆长，母亲傅美玉，曾是泸溪县武溪小学的一名教师。因小时候家中突遭变故，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家人曾被下放至石榴坪兰村。
得益于父母的言传身教，当年，他还是在石榴坪兰村小学读书的时候，对学习的浓厚兴趣与身上展现出来的学习天赋，已经让班上其他同学望尘莫及。在那一年，小升初的全县统考中，整个石榴坪公社，只有两名学生的考试成绩达到泸溪一中初中部的分数线，刘明生就是其中之一。
在与之交谈的过程中，刘明生说，他的美术绘画功底，其实是在泸溪一中打下的。走入社会参加工作后，又先后有幸邂逅到生命中的两位“贵人”，也是他后来艺术路上的引路人——王子军老师与汤明泽老师。刘明生坦承，没有这两位前辈老师的用心用情手把手的栽培、指点与教诲，自己后来不可能在艺术的路上走得顺风顺水且取得些许成绩。
谈起自己与师父王子军结缘的往事，刘明生至今记忆犹新。1977年的秋天，当时，浦市瓷厂为了打开市场，拓展销路创收，厂领导决定一改过去瓷器只印山水花鸟的图案，开始生产人物肖像的艺术瓷。于是，他们高薪请来了浦市岩龙头民间大名鼎鼎且以擅长雕刻与塑造人物形象逼真的王子军老师。
彼时，刘明生还只是浦市瓷厂的一名小美工，与王子军老师分配在一个造像车间共事后，他亲眼见证了王子军的塑像水平。凡经他手塑像出来的人物，每一个都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且形神兼备，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刘明生才知道，师父出道很早且声名远扬。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泸溪县文化馆建“苏州院”的时候，曾专门聘请王子军老师来馆里，雕刻一众人物的塑像，此外，浦市对面的千年古刹江东寺，早年寺庙所展示的十八罗汉与观世音菩萨，也皆出自他的手。甚至后来，浦市化工总厂古龙潭公园大门上面的八仙，也都是他的杰作。
于是，刘明生当即萌生了想拜师学艺的念头。谁知，这个想法一说出口，师父想都没想，就一口应允。原来，王子军在车间与他相处了两个月后，发现这个小伙子不仅谦虚好学、乐于助人、彬彬有礼，最主要的是，悟性高、资质好，许多人物雕刻塑造上的问题，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而且还能在人物的塑像中，适时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这让王子军又惊又喜，仿佛在他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学艺的样子。
在浦市瓷厂呆的那几年，在王子军老师悉心授教与扶助下，刘明生的塑像与雕刻水平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尤其他雕刻塑像出来的罗汉，如果不是行内人，根本分不出眼前这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罗汉，究竟是出自于他手还是出自师父王子军之手。
而刘老师与第二位恩师汤明泽的相识是在1984年。当时浦市瓷厂因经济效益不好，被浦市化工总厂合并了，顺理成章的，刘明生也成了浦化人。早年，刘明生在浦市化工总厂从事的工作是钻洞子、打矿洞、开采磷矿，业余时间，则在浦市上正街黑口儿一带雕塑塑像。
一年夏天“双抢”，许多从白羊溪来浦市帮忙抢收稻谷与栽秧打短工的人，步行去上庵休息揽工的亭子，路经黑口儿看到刘明生摆在大门外的菩萨时，被其精湛的技艺所吸引，并对刘明生竖起大姆指连连称赞。驻足下来一番交谈后，他们热心地告诉刘明生，他们的家乡白羊溪公社奇峰寺正在大修庙宇殿堂，广揽天下能工巧匠，会雕刻塑像的师傅。
听闻这个消息，刘明生当即向原单位请假，背上一个雕塑好的菩萨，朝白羊溪公社赶去。也是在这里，他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二位恩师——汤明泽老师。当时，汤明泽也被该寺聘请，在这里除了雕塑三大佛首（如来佛，阿弥勒佛与药师佛）与观世音菩萨外，还担任“造像总监”。
当时，所有前来揽工应聘雕塑寺庙菩萨的手艺人，都要先过汤明泽这一关，只有他才能决定这些手艺人是否能留下来，继而在奇峰寺里雕塑。汤明泽是白洋溪本地人且名气不小，早年做过村干部与乡村教师，且手艺精湛。看到远道而来的刘明生，汤明泽毫也不客气，当面提问：“雕菩萨，你可知菩萨的人体比例？”刘明生也不示弱，用行话回答：“站七坐五盘三半。”
对刘明生的回答，汤明泽起初还算满意，思考片刻后又似乎不大放心，于是查看起刘明生背包里带来的菩萨，一番细细的打量后，他告诉刘明生：“奇峰寺现在要雕塑一个黄灵官，你有信心雕好吗？”在得到刘明生肯定的回答后，汤明泽又继续道：“这个黄灵官，左手握九节鞭，右手擒拿乌龙，脚踏风火轮，甚是威风凛凛。你先脑子里琢磨琢磨，把黄灵官的图像画出来，我明天再过来。”
汤明泽走后，刘明生按照他的提示与要求，没费多久功夫，就在图纸上勾勒出黄灵官的形象。为了让黄灵官的形象更逼真，后来又三易其稿。第二天，当汤明泽看到刘明生的图纸后，表示非常满意，于是让他按照图纸雕塑黄灵官。
当时正逢盛夏时节，酷暑难熬，而奇峰寺山高林密，古寺无水也无电，条件艰苦。可刘明生始终没有抱怨半句，而是克服一切困难，一斧一凿一锯，精益求精地认真雕刻开来。
让刘明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一切举动全都被汤明泽看在眼里。于是，在寺庙住宿了十天后，刘明生就被汤明泽叫到了自己家里住。随后，刘明生正式拜汤明泽为师。
汤明泽对刘明生在雕刻手艺传授这一块，从手艺人行走江湖的人情世故，到菩萨雕刻完毕后的开光念咒术，从中国博大精深的佛道儒道到湘西本地的巫傩文化，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刘明生说，奇峰寺菩萨雕刻完毕后，他与汤明泽师父也分开了。因为生计与生活的问题，他们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发展着，可他们的友谊与师徒情谊从未中断，只要有机会且条件许可，彼此经常在一起交流学习、一起成长。
刘明生回到浦化总厂后不久，工会主席吴得松赏识他写得一手好字且绘画雕刻手艺不错，就把他从生产车间调到了工会搞宣传。此后不久，他又被厂领导安排从事菊花石雕。然而那个时候，浦市化工总厂已经大不如从前，即将解体破产。这也成为了他迎来事业上升期的转机。
那个时候，浦市各地兴起了一股建庙宇道观雕菩萨的热潮。刘明生在浦市毛家坡天王行宫里雕塑的几匹马，引起了辰溪宗教界一些业内人士的关注。此时，恰逢辰溪一中附近的百阶岩有一处古老庙宇，正在大兴土木，且要雕塑一座一丈多高的地藏王菩萨，于是辰溪本地人向该寺主持引荐了刘明生。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初期，当时，前来应聘雕塑的师傅有三人。该寺主持与头人们让他们三人现场展示才艺，规定两天内，必须拿出自己的得意作品。于是，刘明生当即从辰溪县耐火材料厂找来一堆瓷泥，仅用一天的时间，就把唐僧师徒四人以及白龙马的肖像塑造了出来。刘明生的雕塑栩栩如生，获得大家一致的称赞，先前的两位竞争对手，自愧不如，自动放弃了竞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