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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19日

矮婆崽

尹振亮

我的家乡有首伴嫁歌叫《鸡婆崽,矮婆娑》,歌词是:“鸡婆崽,矮婆娑,三岁女儿会唱歌,不是娘爷教会的,而是女儿肚里歌几箩”。与我家老屋隔开一堵墙的满花婶,能量大,被村民戏称为“矮婆崽”。她身高不到一米五,经常穿件蓝色或黑色的大襟衣,手摆脚撂,整天像老辈人织布机上的梭子,不停地穿梭在村前村后。一双眼睛就似“扫描仪”,经她一扫,就对你有几分的猜测,村民说她的眼睛“好毒”,但谁都不是贬义她,而是举双手给她点赞。

“矮婆崽”满花婶个头矮小,脑瓜子却活泛,一辈子虽没到过县城,但在村庄周边10多华里的百姓口中,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满花婶头发稀疏,一辈子前额上都戴着一只镂刻有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八仙女等人物之类的头箍。头箍是用银子做的,据说是她奶奶送给她的嫁妆。头箍的两侧已被捏戳得铮亮发光,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历史的久远。到了寒冬季节,头箍戴在头上,不舒服,她就会换一张黑色的防风帕捆在前额上。按她的话说,这是保护天门。

“矮婆崽”满花婶生过七个孩子,养活了五个,五个都有出息。有在单位管公章的,有在外地开吊车办企业的,最后一个满仔,她死活不让走,要求留到自己身边,让自己老了有个依靠。村里人都记得,满花婶在拉扯儿女成长成才时,也是够霸蛮的,整天像只陀螺。有年过中秋节的前一天,家里还没有砍猪肉、买豆腐的钱,怎么办?她抓头抓脑,最后把自家的蚊帐剪了,找来竹片,做成四个用竹竿吊起的简易渔网,并趁着夜幕,披着月光,一个人悄悄蹲守在村口的花溪河边,整个晚上重复着撒网、放料、起网、捞鱼等动作。次日一早,再背着收获的鱼、虾,手摆脚撂地赶到圩场上去卖了,给家里人砍回猪肉,买了豆腐,过上一个中秋佳节。

那年,她三儿子考上了师专,临近开学了,学费还没凑够,她急得在跳。别人告诉她,镇上有几个药店收购金樱子。她如获至宝,接连好些天,没等生产队开工,便起早摸黑,跑到山上去剪摘金樱子,上午和下午照常参加生产队的出工做事。金樱子树枝和金樱子身上都长有荆棘,稍不注意,就会把手刺破划伤。在剪摘金樱子的那些时间,满花婶的手指、手背上被划得横七竖八,红一块紫一块的。村里人看着心疼,常常劝她不要太霸蛮,而满花婶总是不怕苦,一个人独自撑着。

到了衣食无忧的年纪,满花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起了新的行当。东溪村过了老大人,需要人去“洁身”,主人找上门来,她便立马丢下手中的活计、饭碗,跟着赶过去。

给老大人“洁身”,在现在的农村是没多少人愿意干的活计,满花婶不在意,从来没有嫌弃过逝者。事后,有人找她讲:你都儿孙满堂,清福享不完,就别去揽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干了。她听着,笑笑说:“死者为大,帮他们洗澡抹身,让老人家安详、清心地离开人世,这是积德啦,人都会老,会死的,这事总得有人来做。”令逝者亲人和朋友都甚是感动,泪水涌出。

“矮婆崽”满花婶老了,腿脚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穿梭在村前村后,穿插在山地田间,但她的影子,却被岁月拉成了鲜活的记忆,刻进村中铮亮悠长的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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