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秋

翻看《我们仨》这本回忆录集，读者会在杨绛先生极其朴素而真挚的笔触里，感受到一种润透心扉的家庭温情，看到一个最舒服的家庭模式——“我们的家就像是纸糊出来的一个万花筒，我们三个就像三块玻璃屑，被放在万花筒里。转动一下就幻出一个花样，可以转出一万种花样，非常热闹，所以我说不清我们有多少重的关系。”

正如杨绛所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按照另一个人的喜好而塑造的，不管爱的是谁，那都是一个和自己不同的人，不同的家庭出身，不同的家庭习惯，不同的教育背景。”在这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里，每个家庭成员宛如一片片彩色玻璃，各自独立，占据着自己的角落，享受着个人的自由空间。

以睡眠习惯为例，钱钟书偏好早睡早起，而杨绛则喜欢晚睡晚起，他们的女儿钱媛则介于两者之间，晚睡却早起。他们三人各有自己的作息规律，但作为一个家庭，并不强求一致，反而能够相互尊重对方的偏好，给予彼此方便。例如，晚睡的杨绛会陪伴女儿写作至深夜，然后互道晚安；而早起的钱钟书则会准备早餐，与家人共享温馨的早晨时光。在其他家庭中，这样的差异便可能会导致不少摩擦：早睡的人也许会责怪晚睡的人熬夜损害健康，而晚起的人则抱怨早起的人打扰了自己的美梦……

法国作家马克·李维在《偷影子的人》中写道：“你不能干涉别人的人生，就算是为了对方好。”实际上，过度的控制欲，即便源自爱意，也可能产生窒息感。

在电视剧《小欢喜》中，宋倩这一角色，被描绘为典型的“中国式好妈妈”。她为女儿英子的房间安装了隔音且透明的玻璃墙，终止了女儿所有的兴趣活动，并为女儿制定了严格的时间管理表，精确到每天的每一分钟……最终，英子无法忍受，情绪爆发地喊出：“我讨厌你！”

可见，真正的爱不是束缚，而是给予对方自由和独立的空间，“把自己还给自己，把别人还给别人，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允许一切如其是，爱才能持久和深刻。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中写道：“我就是我自己，独立于你之外。”简·爱与罗切斯特保持自我，却又彼此深爱，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彼此独立又互相拥有的典范。

在一个家庭中，成员们在保持自己独立的同时，还应该彼此包容，适度依赖，这样的感情才会更加亲密。从《我们仨》的真情叙述中，可以感受到一个幸福家庭里浓郁的包容和依恋氛围。

钱媛的成就和知名度或许不及她的父母，但杨绛女士和钱钟书先生却非常欣赏她，能够发现并真心欣赏她的优点。钱钟书和钱媛在整理家务方面并不擅长，当杨绛外出时，家中没有杨绛在时那么整洁。不过，杨绛归家后，她并未感到恼怒，反而觉得女儿所说的“狗窝更舒适”颇具趣味。

杨绛晚年创作很忙，厨艺渐渐荒废，心中愧疚，说：“退休了，我补课，我还债，给你们一顿一顿烧好吃的菜。”但是钱钟书父女却能笑着包容：“为什么就该你做菜呢？你退了，能休吗？”

他们三人宛如万花筒中的彩色玻璃碎片，被安置在一个圆筒之中，彼此依存，变幻出幸福家庭中各种各样的有趣角色：当生活技能稍显不足的钱钟书因一盏灯的故障向杨绛抱怨时，他便化身为杨绛的弟弟；当杨绛因梦见钱钟书无缘无故地冷落她而向他倾诉时，给予她安慰的钱钟书则变成了一个稳重的兄长；在钱钟书与女儿钱媛一同游戏的时刻，女儿转变成了父亲的伙伴；而当钱媛妥善安排了钱钟书的住院事宜，并安慰杨绛不必担忧时，女儿又成为了母亲的知己……

杨绛深情地写道：“我们仨，无论在何处，心永远在一起。”他们一家人彼此包容、相互依靠，家成了他们灵魂的归宿：无需伪装成坚不可摧，当你感到疲惫时，不妨在家人温暖的肩膀上稍作休息；当你遭受委屈时，尽可以向家人倾诉心声。因为你的信任与依赖，将激发家人内心深处的保护本能，使你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无间。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我们与生俱来的不完美和缺陷，塑造了我们独一无二的个性和人性魅力。“繁枝容易纷纷落，嫩叶商量细细开”，成熟的爱，意味着坦然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和差异，欣赏对方的优点，懂得如何去爱。

在《我们仨》的字里行间里，我们感受到了一个家庭的温馨与舒适，以及一家三口的多彩生活情趣。幸福之家，如同一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幻化出无穷的美好，予人慰藉、让心安宁。

“我爱你，我依然是那个独立的人，永远都要做那个独立的我，但我的灵魂皈依于你。”最舒适的家，当如杨绛所描绘的那样，每个人像彩色玻璃似的独立个体，通过相互的理解、沟通、合作和爱，共同营造出家的无穷乐趣与美好。在这样的家庭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同时又不失为一个整体。他们相互尊重、相互支持、共同成长。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彼此独立又适度依赖，这样的家庭关系不是束缚，而是力量的源泉，让每个人都能在爱的滋养中绽放出最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