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秀建

县城老菜市场急需改造升级，一家活禽宰杀店，临时搬迁至市场外围一家简易的卷闸门店铺。

店铺外面并排摆放着三只黑色大铁笼，分别装着鸡、鸭、鹅。鸡鸭笼里，鸡、鸭数量时多时少，少则三五只，多则十几二三十只，挨挨挤挤，吵吵嚷嚷；鹅笼里，不多不少，每天装着两只雪白的大白鹅，干干净净，优优雅雅，安安静静，好似乖巧懂事的孩子 。

装鸡鸭的笼子上面有个铁丝网盖子盖着，防止鸡鸭出逃。买主看上那只肥鸡老鸭，只需指给店老板看。老板左手掀盖笼盖，右手径直探进笼里，伴随笼里鸡鸭“呷呷呷”或“ 咯咯咯”一阵骚动，眨眼间，或鸡或鸭拍打着翅膀被捉出了笼子，一瞅一个准，一逮一个着，动作娴熟。

鹅看家护院，极通人性，不会擅自乱跑，无需盖子严防死守。两只大白鹅长长的脖子得以伸出笼外，大大的脑袋荡来晃去，圆溜黑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过往路人。

有鸡、鸭被捉出笼外待宰，两只文静的大白鹅似有感应，顿时一阵慌乱不安，在冰冷的铁笼里振翅大叫，“哦哦哦”，仿佛替鸡鸭伤心难过鸣不平，又仿佛为自己未卜的前途命运忧虑。

长期投喂、收养流浪猫、狗等动物，再加上自己一年年老了，心软化了，眼窝子浅了，见不得亲朋好友车站码头挥泪送别的画面，更见不得杀牛宰羊那种血腥浓烈的场景。我年轻时嗜好的狗肉火锅，此后再没有伸过一筷子；因不敢杀砧板上活蹦乱跳的鱼，上菜市场买鱼都是背过身叫老板帮忙拍死再提回家；逢年过节啥的，偶尔撞见别人杀鸡宰鸭都是低头绕道走开。小时喜欢看杀年猪，只要听见哪家有猪叫声，就撒开脚丫子跑到哪家看热闹。现在听见猪临死前的“嗷嗷”哀嚎，胸口老是一阵一阵地揪着疼，便赶忙捂紧耳朵远远地躲开。

每每打活禽店门口经过，望见两只可爱的大白鹅，记忆总是被拽回多年前网上流传的那段视频：年关，一只大白鹅被装在缓慢推行的自行车后座蛇皮袋里，它长长的脖子伸在外面左转右晃；另一只大白鹅不离不弃，紧紧相随，摇摆着胖胖的身子，一直送出村外路口。一路上，两只大白鹅，时而默默对视，时而交颈厮磨，时而“哦哦哦”亲热呼唤，像难分难舍的恋人，像患难与共的夫妻，像生离死别的战友，像依依惜别的亲人朋友。

目睹鸡鸭不断被塞进笼子待卖，又不断被捉出笼子待宰，我心里不免隐隐约约替大白鹅担心难过。好在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两只大白鹅依旧亲亲昵昵依依偎偎在笼里，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愿两只大白鹅永远无人问津！每次看见那两只大白鹅完好无损地站在笼子里，我甭提有多高兴啦，暗自为它们庆幸，内心亦不再焦虑忐忑。

一天上街买菜，恰巧又看见老板在捉鸡鸭卖。我扫一眼笼里两只大白鹅，不无幸灾乐祸地问道：“大白鹅没人要吧？”老板歪过头睨我一眼说：“鹅比鸡鸭可好卖多了！”我疑惑地指了指笼里两只大白鹅：“可从没见它俩少过呀。”老板狡黠地笑了笑说：“捉出一只，放进一只——你说咋会少呢？！”我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