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莠
有一天,我在整理书房时突然发现一张上世纪八十年代泛黄的旧车票,瞬间泪奔。这泛起了我这些年“一路走来”的酸甜苦辣……
一路泥泞:从合水老家到州府吉首
在湘西自治州泸溪县与怀化市麻阳县交界之处,有一个名叫合水镇新桥村的土家山寨,这就是我的老家。我从小在外求学、后来在外就职,对于久别归乡之路、外出拼搏之路,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曾记得,第一次离开老家出远门,是1983年9月。当时哥嫂刚结婚,恰逢我考上州民族中学高中部,他们就送我去学校所在的州府所在地吉首县(今吉首市)上学,作为他们新婚燕尔的蜜月之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吉首是他们梦牵魂绕、诗意栖居的“诗与远方”。
当时,从老家到吉首,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公路。乘坐湘运公司的客车由合水镇出发,绕经泸溪县达岚、浦市、李家田、上堡、武溪等乡镇,再由319国道经洗溪、潭溪、河溪等乡镇,最后到达吉首。这条路绕了泸溪大半个县域,行程120多公里,车费需要好几十块。另一条是枝柳铁路。直接从合水镇凌晨时分出发,途经以前曾盛产凿花、在沈从文先生《一个爱惜鼻子的朋友》里称作“荒寒小地方”的踏虎乡,再赶到怀化地区麻阳县板栗树乡大龙村这个“一站踏三县”的小车站,一路步行四个多小时。然后,乘坐俗称“绿皮火车”的墨绿色25B型单层普速列车,一路“咣当咣当”地经谷达坡、新凤凰、利略、周家寨等小站后达到吉首南站(今乾州货运站),火车票价是六角钱,拿学生证还可以减半。
为了省钱,我自然选择坐火车。记得我们那天早上六点就出发了,挑着被褥、箱子、书籍,沿着合水镇到踏虎乡那条晴天飞尘、雨天泥泞的简易公路,疲惫不堪地走啊走……
这是去上学的路,从学校回家我也是坐火车。回来时,我在大龙村火车站下车时是晚上八点多,又得往回走四个多小时夜路,才能到家。记得有一次深夜步行回家时,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同学向国生家住宿了一晚。“踏霜踩露而出,披星戴月而归”,就是当年我们离家求学的真切写照。
不管多少年过去,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不慎误车的惨状。有一年寒假返校时,因为小路满是泥泞,我不得不挑着箱子慢慢地走,等赶到大龙村火车站对面的山坡上时,看见近在咫尺的火车“呜——”的一声长鸣,从车站开走了。因为误车五分钟,结果耽误了一整天,我只能在火车站歇息一夜!当时我绝望得将箱子、被褥扔在地上,一下子瘫坐在满是泥水的公路上,伤心地呜呜大哭起来。那哭声是那么无助,那么悲伤……
一路颠簸:从泸溪县城到省会长沙
1995年7月,当时尚在泸溪二中任教的我,带领高三毕业班学生去泸溪县一中考场参加高考时,实在犯难。
当时,乘坐客车的话,需要经过浦市、李家田、上堡三个乡镇弯弯曲曲的乡道,而一些学生可能会因晕车而影响高考这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人生大事。只好改乘机帆船,自浦市码头乘船沿沅江而下,“风波历不尽,晓发雨濛濛”。最后,从泸溪老城码头上岸。尽管美丽的沅江如沈从文《湘行散记》中所说,“两岸全是青色,河水清明如玉,一切都很好……”但毕竟河道狭窄、水流湍急,以前号称“三垴九洞十八滩,沅江处处鬼门关”。机帆船可谓“轻舟颠簸于海涛飓风之中”,风险在所难免。
庆幸的是,白浦公路于1996年通车,泸溪新县城白沙到浦市古镇的车程缩短至不过半小时……
1997年,我调到县城工作。小县城自是安逸,却令人莫名的“恐惧”。正如作家毕飞宇所说,“在县城里生活,你几乎可以认识这个县城三分之一甚至是一半的人,你和他们是熟人,你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能传播得很远,传到学校,传到机关,传到政府,传到工厂,甚至传到郊区的农民那里。”
于是,我亦如毕飞宇一样以写作来自我救赎。2003年春节刚过,我因时常发表文章而借用到湖南省委组织部研究室工作。往返“有且只有”乘坐319国道上的长途大巴,辗转怀化、常德、益阳、长沙诸地,有时甚至得在怀化沅陵县官庄或者桃源县桃花源镇住上一宿,一路颠簸得痛苦呕吐……
2008年12月18日,湘西州境内第一条高速公路——常吉高速公路(国家高速G56一段)终于建成通车运营。记得时任湖南省省长周强说,这是“湖南省交通建设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标志着我省已完全实现省会长沙与13个市州的高速公路连接,结束了我省湘西自治州不通高速公路的历史。”被誉为“画中长出的高速路”的常吉高速,使得泸溪到长沙旅途从“朝发夕至”跃升到“朝发午至”。此后,又建成当时创造世界桥梁建筑史上“四个第一”的矮寨特大悬索桥,贯通长渝高速,湘西州自此“天堑变通途”。
行而不辍,履践致远。2003年下半年,我调到州府吉首工作,虽然赴长沙出差可以经常吉高速公路直达,但回老家的路远且不方便。特别是车次不多,候车不易。
让人欣喜的是,吉怀高速公路(G65包茂高速一段)于2012年12月23日通车。那年回家过年,坐小车从吉首、麻阳上下高速,全程1小时多点就到老家了,我瞬间领略到“翩翩马蹄疾,春日归乡情”的惬意。而乘坐火车呢,大龙村火车站随时有车接送,过去的那条简易公路也拓宽了,根本不用步行了。
幸有多条高速公路开通,加上当时民族地区“通达工程”实施,作为在外游子的我,往返老家的路多了、宽了、便利了。
“从319国道,到常吉高速,这是我感到交通质变的重要一步。” 说到至省城长沙的交通,我的一位调到长沙铁道学院工作的同事这样感慨。
一路寂寞:从“神秘湘西”到发达经济圈
位于吉首市人民北路1号的吉首火车站,无疑是湘西老百姓穿越岁月的记忆地标。
当年很多人都得从这里进出,我也经常在“一票难求”的火车站窗口日夜排队,帮打工或探亲的亲朋好友抢购火车票。后来,又经常在这里接送在外求学、工作的儿子和侄女。侄女在海南三亚市工作,从这里乘坐晚上7点左右从吉首开往湛江的火车,然后再在广东湛江海安乘坐渡船过琼州海峡,再到海口,再南下三亚,真是一路艰辛,至今最忆“在路上”。
这趟车,也是我2008年在广州、东莞驻点招商时的出行首选。至今记得常因搬运大量招商资料而发愁,更有那拥挤抑或空旷的简陋车厢,充斥着满满的寂寞。长路迢迢,孤身逆旅,至今都是“回忆杀”……
尽管2014年12月16日怀化南站投用,湘西州群众可以辗转而乘高铁,但似乎仍感“偏处一隅”。因为从吉首去怀化“赶”乘高铁,还得先坐将近两个小时的汽车,遇到冰天雪地的极端天气,常会遇到交通事故。这好比不远处就是城门,前面却有一条“护城河”,终究“欲速则不达”。因为常赴“北上广深杭”招商,接送来州考察的客商,我经常往返吉首与怀化南站,深感交通尚有“肠梗阻”。
假如家门口有高铁,抑或有机场,那就更爽了。那时,我经常这样想。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