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高 翔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水，这是张潮说的话。那么青竹呢？青竹不可无雨，有雨方可生意境。

春节刚过，竹对雨就眺盼起来，那是一本正经地盼，恨不得做上一桌美味佳肴，邀请春雨赴约。不过，就在青竹眺盼时，春雨早已轻脚细手地来了，它们轻得像猫脚踩过黛瓦，像羽毛拂过脸颊。

不过，那雨再轻，还是有声响的。你细听，那声音润润的，细细的，碎碎的，密密的，宛如万千春蚕在进食。听着，听着，听得不仅竹叶在响，仿佛竹竿也在响，泥土也在响，整个大地山川都在响……它们响得恍恍惚惚，迷迷离离，如烟，似雾。但耳朵稍稍忽略它们时，它们仿佛又不在了，只看到朦朦胧胧的雨雾，缠绕着青竹，有竹叶子从雨雾缠绕里挣脱出来，锃亮碧翠，清凉，宁静。

竹林深处，雾气缭绕，青竹与雾气交织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让人不禁想起“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意境。在这样的境况里，是宜读书的，在竹林旁的木屋里，可以持一本古书，比如《陶渊明集》，或者《小窗幽记》，又或者《围炉夜话》……轻轻翻开泛黄的书页，心随字走，神游物外，人便穿越了时空，与古人悠然相遇了。于是，你会在儒、释、道里游走，忽而明白眉上几分愁，且去观棋酌酒的意义了；忽而明白悠然见南山的那份悠然与淡泊了……

当然，青竹邀春雨，是不夹杂风的，而有风的是夏雨，那是另一番景象。

风是青竹和雨的媒人，它粗壮着脖子只鼓弄几句话，雨就斜斜地来了，水浪一样，一浪一浪的，那是天空里的浪潮吧？

那密密挤挤的青竹叶子，长条形，仿若一尾尾绿鱼，它们从大地深处游来，穿过竹竿，群拥在竹枝上。现在，它们遇浪潮了，一棵竹就是一团鱼群，一片竹林就是一阵鱼群。鱼群忽而向左疾游，一边游一边往一处挤，挤……当挤得不行时，鱼群里的鱼惊慌地扭转起身子，深绿和淡绿的鱼鳞光，就迅速地交替变换。这时，风若挣扎的牛，忽大忽小地吼喘着。当鱼群挤到咆哮时，猛然又低伏下去，鱼群漫地而行。就在你没有注意中，鱼群仿佛遭遇了深海巨兽的追杀，它们忽地又向上腾上来，飘忽，摇摆，然后猛地又向另一边忽聚忽散地疾游，惊恐，失措，乱得完全没有方向了，其阵势仿若八十万曹军，兵败赤壁时的四下逃窜。而雨浪，则是鱼群的背景，时而密了，时而疏了……

在这激越、惊心的意境里，是宜开展一些活动以抒心怀的，比如弹琴、敲鼓、吹管乐。

职场压力、社交焦虑，应和着风吹、竹摇、雨泄，把《霸王卸甲》弹奏，在重弹快扫中，让一场激烈的战事在弦上起承转合，让心中淤积了几个月的情绪，随之从弦上一泻千里，万马奔腾而去。或者用小提琴，把谭盾的《英雄葬礼》拉一遍，心思便在悲哀与希望中悠悠远去……而那青竹与狂风暴雨，成为思绪的相得益彰的背景。

青竹邀雨，既能够邀来夏雨，也能邀来秋雨。

在秋雨来临前，先是秋风斜斜地横扫而来，这风似有刀锋，碰到竹叶，竹叶便“沙沙”发响，有金箔之声，硬而锐利。秋风所到之处，似乎硬生生地把世界划开了一道道的口子，所以秋天到处都在漏风。走进秋天，到处都有和秋风撞个满怀的可能。而雨，就在风起的时候，便一眼一板地开始铺陈：天灰蒙了一层，然后再灰蒙一层，像一张脸阴了又阴，一连几天都像要下雨似的，但就是不下。当天空灰蒙到一定程度后，秋雨就瓜熟蒂落了，它们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地来了，凉嗖嗖地来了，它们穿越竹林，滑过竹叶。

秋雨的这一来，也愁煞了人。你看，李清照就说“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凄凉与冷清让词人不得释怀。还有宋代周紫芝，说“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这雨啊，何止让古人如此悲凉愁苦，以至于相思不绝呢？我，亦不例外。尽管爱人就在身旁，但当我凝视着竹林间的秋雨，也不禁陷入秋思之中，不由自主地轻吟慢诵：“雨打竹叶声声脆，似君低语诉衷肠。”这思情，只怪这青竹邀来的雨，勾起了我无尽的思绪……忽然明白，这秋思，原本就是烙印在诗里，词里，烙印在我们炎黄子孙的心里呀。

青竹邀雨，邀的种种意境，皆是上天送给我们的一道风景，只要有心，必与人共鸣，以养性情，以抒心怀，以寄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