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 木
2016年第9期《人民文学》发表了强雯的短篇小说《石燕》。小说讲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三峡文物出土的繁盛时期,一位文物收藏家华绵的故事。小说中,华绵的原型是强雯的一位朋友,正是这位资深文物爱好者,引领强雯走上了“访古”之路,也才有了这部《访古记:一个人周末博物志》。
文博类读物有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写作的高门槛。为了写作本书,作者强雯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一方面,前后四年多时间,她利用周末或者出差的间隙,走访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和遗存古迹,近距离鉴赏历史文物,探寻、辨析并解读文物背后的故事。可以说,本书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田野考察报告;另一方面,作者参考了大量的文史资料,这些资料的提供者,主要是文物的存展部门或古迹的管理部门,这就从根本上保证了资料的全面性和准确性,不至于出现常识性错误。
全书共分为“重器与文玩”“小城一浮梦”“受欢迎的石头”“动物皆汹汹”“小技艺大美丽”和“天地玄黄”六章。作者对所见之物堪称摄像式的直观描述,加之所配实物图片,让读者亦有“亲眼所见”之效果,仿佛置身于现场,和文物来了一次“零距离”接触。
但本书并不是文物与古迹的导游图和解说词。作者对文物和古迹的描写,没有局限于“物”本身的介绍,她更多的是通过笔下的“物”,解读隐藏其中的信息,钩沉出那一段尘封的岁月,重新建构了当时当地人们的生活境况与精神图景。如作者通过重庆铜梁博物馆珍藏的有“小兵马俑”之称的石俑,以其主人张文锦沈氏夫妇为例,从吃穿用行及等级规制,演绎推理了明代官宦人家的生活日常。作者甚至通过铜梁明代石刻中一组四人女性抬轿俑,认为当时西南地区民风民俗较为开化。因为彼时中原地区以“三寸金莲”为美,女性都要裹足,而西南地区偏于一隅,反而不强求女性裹足,因而民间出现女轿夫就不足为奇了。
文物是静止的,但又是鲜活的。一件堆塑罐,让古人的浪漫流传到了今天。三国时期,一种专门用来存放灵魂的器皿开始大量流行,这就是堆塑罐。作者分别介绍了有关博物馆收藏的三国及元代、清代等不同时期的堆塑罐,“看到这些堆塑罐,你似乎能看见灵魂俏皮而活泼的一面。”灵魂是一种精神所在,作者写道:“人类对灵魂的爱和照顾,是他恋,也是自恋。”古人通过堆塑罐,寄托了灵魂的安妥。今天,如果我们到博物馆去,看到堆塑罐,想必还会看到进进出出萦绕其间的灵魂,那是古人对生命永恒的期许,更是漫漫岁月长河中永不熄灭的浪漫主义之火。
阅读文物是打开历史最正确的方式之一。文物承载历史,记录文明。对文物近距离的考察,就是对历史最直观的打量,对文明赓续最深情的礼赞。穿行于作者的文字丛林,我们可以看到尊、爵、玉从皇家贵族走下神坛,进入百姓人家。而小小的青铜炮,让我们听到了硝烟弥漫的古战场上传来的战马嘶鸣声。一座山花碑,写尽云南大理苍山洱海的美与哀愁,却又见证了白族与汉族的文化交融。汉代青铜鼓上的雕像说明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是历史的必然选择。身处泸州闹市的报恩塔,揭示了感恩父母、孝行天下这一孝道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书是作家强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后的收获,它融合了考古学、历史学、地理学和博物学等诸多知识,为考古博物与文学书写互融和边界拓展提供了一种新探索,更为读者提供了了解文物、解读历史的全新视角。作者用灵动的文字,擦拭时间覆盖在文物身上的锈迹与灰尘,文物之美、文明之光得以幽微、细腻和广博的呈现。正是这样的书写,使得《访古记:一个人周末博物志》与坊间众多的文博类通识读物区别开来,成为一部有内涵、有情怀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