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卓理
前些年,为了让父母出门放心,在老家院中一角装了个摄像头,这样他俩老无论是到北京大姐那游玩,还是到湘西我这里小住,都可以通过手机对老家小院里的一切进行实时可视化看管。
这两年父母都上了年纪,出远门就少了,大多是居家生活,这个摄像头就成了我了解家里的一个窗口。打开手机,就可以随时了解双亲的日常,看着镜头里的两位老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就像在观摩一部现实乡村生活电影。
摄像头里常常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院中,有时候洗衣刷鞋,有时候剥葱择菜。到了饭时,就看到母亲开始生火做饭。在小院一角支起一个锅灶,抱柴生火、切菜洗锅,三下五除二,两三个菜就成了,这时整个镜头也被缭绕的烟雾遮住了,隔着屏我都能闻到饭菜的香气。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每天都是在屋里、院里、地里打转转,一方小院和山间的那几亩田地,是她一直辛勤耕耘的舞台。印象中她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匆匆洗漱,简单吃点就忙开了,她用粗糙而温暖的双手弹拨着柴米油盐,稳稳地撑起一家人的吃穿住用,几十年都不曾改变。
农忙时,庄稼都被陆续收割回家,我在摄像头里看到家中东搁一片小豆、西铺一片玉米,小院一下子被塞得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母亲在晾台上剥玉米、摘豆子。在她剥玉米棒时我看到有趣的一幕,画面中偶尔有家雀飞来啄食,母亲赶忙吆喝着把它们赶走,一会儿又来一群,母亲起身随手拿起一个木棍驱赶。但如果是鸽子来找食她不驱赶,还会撒一些米粒,看着它们吃,口里念叨:“要让你们几个吃饱了,够半大孩子一顿的口粮了”,她对着鸽子自言自语。母亲喜欢鸽子,记得家中最多时养了20多只,呼啦呼啦地飞来飞去,很是热闹。
过年时母亲就更加忙碌了,北方过年有吃饺子的习惯,从小到大不管物质条件再差过年时高低也得给我们吃上一顿,年年如此。那天是年三十的中午,看到母亲从厨房到西屋几次出来进去,剁肉、和面、拌馅儿准备包饺子。我看不到她在厨房里忙活,却能听到“咚咚咣咣”的剁馅声和包饺子时与父亲若隐若现的对话。我眼睛不敢离开手机屏幕一刻,大约40来分钟后,只见母亲端着一大盘饺子从厨房到堂屋,白胖胖的饺子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我不禁对着手机屏幕咽了咽口水。吃完中饭他们开始打扫房屋、贴对联,还会把整个院子装扮一新,里里外外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有天晚上闲来无事,我又打开摄像头软件,不经意让我看到了担心的一幕。晚上8点多,天色昏暗,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背着一个箱子,一转身钻入了屋里。我很惊讶这个陌生的身影是谁?这么晚来家里干什么?反复回看录像,也没看明白。第二天才得知,原来是母亲身体突然不适,紧急请来了村医诊治,但无法缓解,被连夜送到县医院。岁月不饶人,上了年纪的母亲身体大不如前了,肉眼可见地老去。有一次,我让女儿跟我一起看手机,让她跟镜头里的奶奶打个招呼。当时母亲在做家务,只见她生硬地弯腰洗洗刷刷,又慢慢地直起身来,走路时,腰和肩都绷得直挺挺的,两手摆来摆去,女儿嘻笑着讲奶奶走路时像熊大熊二,但我知道肯定是她的腰间盘突出又加重了。
摄像头不仅图像清晰,拾音效果也非常好,时常听到镜头里有鸟鸣鸡叫,偶尔我也会在安静的环境里“偷听”母亲与父亲对话。去年端午节,院子里母亲一边包粽子一边对父亲说:“宝(我的小名)最爱吃高粱米的粽子,里面加些小豆和红枣,他打小就喜欢”。这句是母亲多年来老生常谈的话,每年端午包粽子或吃粽子时她都会提及。下雨变天时,我还听到:“变天了,看来要下雨,吉首天气也是阴,今天孩子放学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到,晚上得打电话问一下”。她最关心的是吉首的天气,阴晴凉热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增减衣物是每次通话的必说话题。家常里短、嘘寒问暖,她就是这样,在距我遥远的地方时刻关心着我,关心着我在湘西的这个小家。
转眼离乡已有20多年,忙碌的工作,繁琐的生活,让我只能苟且地盯着眼前,顾及其它深感力不从心,乡亲、乡情、乡音好像都在慢慢离我远去。孩子见风地长,父母也快速地老去。长期不在父母身边,很有愧意,身在千里之外,有些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通过摄像头是可以实时看到双亲的日常,但却不能圆长久不见的遗憾,感受不到父母那如阳光般温暖而细腻的亲情。想到此,一股酸涩之味不由地在心头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