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萍

朋友给我送书的时候叮嘱，《素食者》很消极；一次偶然在朋友圈里也看到，说《素食者》很“致郁”。但，人生不仅有云淡风轻，也会有凄风苦雨，无论哪种情况都要允许它发生。

我是从前一晚开始看《素食者》的，匆匆地翻完了第一章《素食者》，第二天，一口气看完了第二章《胎记》和第三章《树火》。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深入阅读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后怕，觉得那些充满巨大张力且十分压抑的文字，会像漩涡一样把我吸进去，无法呼吸。因此，全书我匆匆掠过，很多文字根本不敢细品。

英慧是一位十分普通的女性，在普通的家庭中长大，小时候受到过父亲的暴力，结婚后丈夫对她漠不关心。因为噩梦，英慧开始吃素食，丢掉了家中所有的肉类，身体越来越瘦。在家庭聚会中，父亲以爱的名义逼着她吃肉，她抗拒、自残，被送进医院，表现出不穿衣服晒太阳等怪异行为。因此，本来就不爱她的丈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离婚后独居的她，因为生活在舒服的环境里身体状况渐渐好转。但是，艺术家姐夫在知道她臀部有个绿色胎记后，产生了非分之想，在她身上绘制了美丽的花朵，拍摄了具有奇特魅力的艺术作品，并与她发生关系。姐姐发现后报警，英慧被送进精神病院，被父母放弃，精神分裂越来越严重，认为自己就是一棵树，拒绝任何食物，奄奄一息。

作为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素食者》近日受到热议。毫无疑问，这是一部语言、故事、结构都非常精彩，感染力也非常强的作品，反映的也是当前社会中越来越受到重视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淡漠，所产生心理甚至精神疾病。或许，对当前社会中人们内心世界的关注和其独特、高超的写作技巧，是作者韩江能够获奖的主要原因。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现象：梵高、海子、爱因斯坦等很多艺术家、科学家，其实都患有精神类疾病。梵高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处于狂躁期时的创作状态是非常亢奋甚至是疯狂的，作品里才有寻常人、寻常状态难以创造的超强生命力和感染力。有人说，心理学的诞生抑制了一些极端的、会产生伤害的人类心理状态，也抑制了一些伟大作品的诞生。《素食者》的第二章《胎记》中，艺术家姐夫在英慧裸体上绘制花朵、拍摄，创作影像作品是具有非常独特的魅力。可是那样的创作方式和状态，在社会道德伦理判断中是极端的也是不健康的。

《素食者》中的隐喻是“树”。英慧拒绝吃肉、拒绝吃东西，就是在想象自己是一棵树，不需要肉也不需要蔬菜水果，只需要阳光雨露，便可以生存。从精神病医生的角度来看，英慧患上的是精神分裂症，才会幻想自己是一棵树。诸如英慧这类精神疾病患者，可能觉得自己是一只猫、是一盆花或者是一只蘑菇。那么，作家韩江为什么要把英慧的臆想设定为树呢？在《胎记》一章中，姐夫说英慧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未经修剪的生命力，这样的生命力正是吸引他的地方。那么，韩江想要表达的，是不是这样的生命力在现实社会里无法被理解、被接纳，所以英慧只能变回一棵树？变成树，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树，是大自然的产物，也是生命的象征。春天里初生的新芽，初夏时葳蕤的树叶，经霜秋叶的绚丽，寒冬里伸向天空的苍劲枝丫，还有泥土里看不见但是盘根错节的树根，是不是一种原始生命的象征？当一棵树，可以安静地生长在某个地方，没有太多复杂纠葛的思想，也没有太多的欲望和责任，也可以无视外界的很多看法，只是静静地待在那儿，独自生长，很强大，也很简单纯粹。这样想来，作家韩江将“树”作为一种隐喻，会不会也是对复杂生活的一种逃避，对安宁寻常的一种渴求呢？

可，子非树，又怎么知道树的欢喜和忧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