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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06日

三 生 无 幸

○ 曾光核

26年前,彭志明老师英年早逝的噩耗传来,我内心所受的冲击不亚于一场地震,并且,这场地震的余波一直在我的内心震荡着。

我一直想写点什么来纪念他。几次提笔,头脑里除了他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却不知写什么。他只当了我们一个学期的班主任,只教过我们一个学期的小说创作课,来来往往的深交也只那么几次,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落笔的地方,几次提笔都是乘兴而起,颓然而止。二十多年来,我深陷在想写而又无能为力的折磨中不能自拔。

我记得,新生报到结束后的一天,彭志明作为班主任带着我和另外一名同学去总务处领教具。总务处的一位女同志看到他来了,很热情地说:“大作家来了,欢迎欢迎!”她向我们介绍起彭志明老师,我才知道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作家。对于一名中文系的学生,尤其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来说,作家意味着什么,而自己的老师是一个作家又意味着什么。或许,我对彭志明老师的崇敬之情始于他的作家身份。在此之前,我的确没有拜读过他的作品,他也一直没向我们透露过他的作品。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当时中国文坛流派纷呈,各路作家、各种流派在中国文坛百花齐放,伤痕文学、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现代派、后现代派、意识流这些概念通过彭志明老师的解读诠释,像一道道清流注入我们的心田。我们通过他读懂残雪、韩少功、莫言、苏童、格非,还有国外的马尔克斯、乔伊斯、伍尔夫、普诺斯特等等。彭老师讲课时,总爱把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屁股后面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时而在黑板上画画写写、时而在小说的时空里挥舞,一双布满血丝的红眼睛总是凝视着窗外,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情深处,眉飞色舞或暗伤垂泪。《追忆似水流年》《喧哗与骚动》《百年孤独》《爸爸爸》等小说就这样走进我们的视野。

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彭志明为师谆谆教导,诲人不倦。他虽只当了我们一个学期班主任,担任了一个学期的授课教师,但他的师风师德却影响或注定会影响我们一生。彭志明为人宽仁慈厚,爱生如子。那时,他只是讲师,工资不高,妻子没有工作,乡下的家里还有老父亲需要赡养,家中拮据可想而知。他默默接济班上几个家庭困难同学,时不时邀请我们几个喜欢写点文字的学生到他家里吃饭。请我们去吃饭倒不是说他要帮我们改善伙食,那时吉大食堂的伙食挺好,他是想和我们扯谈、聊天,扯一些家长里短,聊一些文坛轶事。记得有一次,他喊我和高我一届的一个文友去他家,席间,两杯酒下肚后,他对我说,你如果喜欢哪个女同学,又不好意思、还不敢说,你和我讲,我帮你去说,帮你去送信,或者约她来我这里吃饭……

之后,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离开讲台,离开他的学生。我曾看到夏天他戴着草帽在烈日下神情落寞地薅草、冬天在寒风中修剪花圃、开学给学生们发棕垫……每每他看到我们时,总是用那双红红的眼睛无言地盯着我们看,每每看到他如此这般,我内心的酸楚阵阵翻涌,从他的身上仿佛看见了世事无常……

再之后,我们毕业了,离开了学校。

和彭志明老师再度交织是毕业数年后一个仲春的周末,在吉首地区读书沙龙的一次活动上,他作为导师被邀请来讲课。师生再度重逢,我们都喜形于色,嘘寒问暖自然少不了,但言语间我仍感到他的落寞和神伤。他问我,今年《散文》月刊第一期那篇散文是你写的?我说是的,您看到了?他说是的,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哪天抽空到我家里来,我写的一些东西你看看。我记着他的话,一直想去,但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有去成。没承想,那次相聚竟成永别,几个月后传来他在长沙与世长辞的噩耗。我是在他去世多日后才知道消息的,没能参加他的追悼会,成了我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他走后的第七天,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到他家里,他的妻子还沉浸在悲痛中,一看到我,就失声痛哭。他妻子说,老彭生前说过,要请你来看看他写的那些手稿。我走进他的书房,书房还保留着原样,一摞手稿静静地躺在书桌上,最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三生无幸》,看着看着,潸然泪下,自己竟成了泪人……

一年之后彭老师的忌日,我来到了他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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