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程

送条木，是上世纪生产队的事。这里讲它，是对那个时代的记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所在的永顺县松柏公社大桥大队第九生产队，每年都要按照预定计划砍几十个立方米的条木，卖给林业部门下辖的木材公司。卖得几千块钱充实生产队的分红资金。

砍条木一般在田地里薅田、除草后的农历六七月间。这时基本处于农闲时节，田地里活儿干完了，只等着丰收。再是炎炎夏日，砍好的条木容易干，便于搬运。

这段时间，学校里放了暑假，我等一帮中小学生们都会参与集体劳动，一是帮助家里挣工分，再是充实生产队的劳动力。砍伐多是男劳动力，我与一些青少年以及妇女们负责剔除枝丫、削皮等工作。上山砍条木也很辛苦，太阳毒辣辣的烤人，山大、路远、荆棘丛生，整天都是汗流浃背。渴了喝口山泉，累了手脚放慢点，但不能你一个人坐下休息或躲荫，因为别人还在拼命地干呢，你不能讨队长批评或者扣你的工分，落得社员们看不起。

按照预定的计划条木砍得差不多了，放在山里晾干，待到冬闲时节，生产队就会组织社员们送条木。首先，社员们把条木从山上扛运到山下放好，再由生产队的会计与记分员带秤、毛笔墨水、笔记本，一根一根地将条木称好，将重量写在条木上，记在笔记本上。这里那里、这山那山的条木全部出山、过秤，打堆后就是搬运。队里会按照木材公司的要求将条木送到指定地方。这些地方，多数在原松柏公社附近以及现松柏中学一带的交通便利区。从条木所在地到指定停放区约六七千米不等。生产队以重量记工分，每十二斤或十五斤记一分。这样包工吸引力最大，罗远华、胡习春等好几个体力好的挣得的工分最多。他们两百斤之内的条木一般都是一个人搬，再大扛不动的就是两人结对去抬。一般每天扛三四回，一天下来挣好几十个工分。长途搬运虽然苦累，但大家内心都是喜悦和甜蜜。

送条木是男人的事情。这段时间，妇女们就烧灰、积肥，干点家务事，还有就是炒上几道好吃的菜，慰劳挣得几十个工分的男人。

送条木，本是一件单纯事，条木到了目的地就要记工分，但有那么一件事让人至今不能明白，也讲不清楚为什么。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大家期盼的一条简易公路终于从公社所在地通到大桥大队，公社农技站有了三台拖拉机、一台农用车。一日，队上一名青年得知公社的某台拖拉机要来大桥大队，回去是空车，就与司机联系带几根条木上去，因为人熟，司机爽快地答应了。结果，这位青年从最远的条木堆放地扛了较重的三根条木，好不容易扛到大队所在地，拖拉机师傅将其带上了松柏。因为搭了便车，该青年心里高兴，可在生产队开会记工分的时候出了意外，生产队队长严正提出：某某利用拖拉机带的三根条木只能记一根条木的工分，因为他不是用自己的劳动而用了车子，他只是付出了将条木搬到大桥这一段路程的力，这三根条木的往返也就十几里路程，相当于一根条木上松柏场的劳动量，因此，只能记一根条木的工分。这位青年争辩了几句，但结果没有变。

那时候，我被生产队派去水利工地，在工程指挥部做农民技术员，回到村子时听到一些社员们议论这件事：有人觉得不合理，有人觉得队长办事认真，劳动计酬必须要自己劳动。

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三根条木记一根条木工分的奇葩事，这位青年不能明白，那个时代过来的知情人也没忘记，但都解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