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我没有读书以后，就跟着大我几岁的一个叔叔到山界上去找活路。为方便干活，需要在山界上住下来，那一段山野生活的趣味，很是值得回味。

我们沿着牛走的路，到山梁下的一个山包上，找一个稍平地，砍去杂草，准备搭一个茅草棚。先是立一根树杈，在树杈上再横一根木头，在横木两边再搭几根小木柴，一张大胶纸甩过去，又在胶纸上盖一些茅草，一个人字草棚就做好了。我们又用木头做一个架子，在架子上铺几根平整的木头，再把背来的稻草铺好，和叔叔一起把自个带来的铺盖铺起来，一个温暖的居所就做好了。

叔叔是个勤快又讲究的人，接着拿挖锄就在棚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在坑上放了两根木头，就是一个天然的厕所。有草有树有野花遮着，真是无比的安逸。先把生活区布置好了，我们就开始做经济活路。

叔叔毕竟比我大，做什么都比我有先见之明，他在前面做，我就跟到后面干，做事容易出效果。在茅草棚的前面，我们摆了三个石头，锅子鼎罐就在上面制作食物。山包下的几十米处，有一条小河沟，流着清凉的山泉。叔叔拿着镰刀，一下就从杉树上划下一块杉树皮，往河沟的石头上一放，一股山泉水就从杉树皮上成线地流下来，我们用塑料壶接满留着饮用和洗米洗菜用。

山野里，柴水方便，饭菜精工细做。小火细细地燃着，鼎罐里的饭慢慢地煨着，锅里的菜文火煮着，饭菜吃起来倍儿香，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晚上没有灯，夜黑风高，只有烧着火，给人温暖和光明。

我和叔叔躺在床上，天南海北地扯着谈，然后慢慢地睡着了。半夜里，有野猪翻山越岭地过来，在我们的棚子边拱土，吃着土里拱出来的食物，嘴巴吧唧吧唧的甩得响就惊醒了我们。叔叔说，不要怕，没有被打伤的野猪是不会伤人的。叔叔拿起火枪，对空鸣枪，野猪吼了一声，跑得飞快。

尤其是黎明时分，山中的世界，真是鸟语的世界，它们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弹奏着各自丹田的韵律，优美动听。有种叫做嘎嘎鸡的鸟，有大鸡那么大，每天早晨在山岭上叫得最早，我常常被它叫醒。叔叔说，嘎嘎鸡的肉非常好吃，有天早上，我悄悄地爬到山岭上，准备猎它。它每天都很准时，我趴在一个隐秘处，看到嘎嘎鸡一翅飞下树，走在山岭上，拍着翅就叫了起来，它显然没有发现我。我把火枪对准了它，只要扳机一扣，它就是我们的菜。可我看着它忘我的鸣叫，几条山岭和山沟都能听见，我真扣不下去，就眼睁睁地看着它鸣叫够了，然后一翅飞走了。那飞翔的样子，多么的优美。

可是没过几天，我刚刚听到嘎嘎鸡的几声鸣叫，随着一声枪响，嘎嘎鸡就成了另外一个猎人的收获品。据说一只嘎嘎鸡，要独居一个地盘，其它的嘎嘎鸡就不能来（除非配对来），否则就是侵犯，要来，它们就要以战斗的方式，分出胜负，决定去留。那只嘎嘎鸡被猎以后，对面的山岭上，再也听不到它的鸣叫，我感到几塆几岭，都寂寞了许多。

在山界上，在荒野里，寻找生活的活路，辛苦而独具生活之味。叔叔是成家立业的人，有时候放工早，就回家去了。夜晚，我一个人在棚子里无聊，就把火烧得很大，借着火光，看着带来的书本。聚精会神以后，一切皆忘，进入了书的世界。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叔叔上山来，问我怕不怕，我说还好！

后来我和叔叔在浙江、上海、广东一起打工，想起那段山野时光，都是无比的回味。可惜的是，前些年叔叔因脑动脉硬化，成了瘫痪之人，又没有过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而我的怀想，不经意，又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