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素颜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题记

天青青兮欲雨，雨雾霏霏茫茫，远山含黛重掩，流水清浅，云雾缭绕，这里是湘西，一个神秘又古老的地方。

青石板，吊脚楼。湘西的街巷，石桥清溪，每每晨起，伴着天际那一缕暖阳，沉寂于深巷中的日子孕育着人间烟火，一个个土陶罐叠放在后院的背阳面，经过数十年的磨蚀，陶罐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把柄处因长年的使用已被磨得光滑。

刘云香，我的奶奶，一个寻常妇人。她生得俊俏，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嫁了个落魄地主的儿子，生活还算富裕，后来有了二儿一女，日子也变得紧迫了。云香有一身好手艺，后院一坛坛的腌菜都是她做的，镇上的人都说云香的腌菜是最好吃的，可单做一道菜来。

每每黎明才刚降临，云香的身影就已悄然出现在院中，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落，像黑色的锦缎一般，一缕缕白子盘起来，她便开始忙碌。给腌菜坛添水、备菜、洗衣……周而复始。为了补贴家用，云香也在学校门口学起了摆摊，这是二儿子的主意。老二调皮捣蛋，但格外机灵。每每跟在母亲后面，一同去哥哥学校门口摆摊。她不会什么营销手段，只有二儿子在摊前不断地吆喝。好在云香的手艺了得，每天笑盈盈的，小炒摊前总是人满为患。起锅烧油，放入焯好的牛肚翻炒，放姜蒜爆香，再从土陶罐中捞出自己腌制的萝卜，晶莹剔透，一片片切成条放入锅中，再放入小米辣、食盐、一勺米酒调味，迅速翻炒几分钟，酸萝卜炒牛肚就好啦。这是小炒摊的招牌，也是孩子们的最爱。

云香为人善良，怕有些孩子没钱吃不饱饭，总是在桌上放上几份免费的小炒和一碗腌菜，腌菜极其脆嫩，有甜味，又富有水分，总是摊上最畅销的。孩子们也总热情地称呼她“刘妈妈”，坐在摊旁记账的老二，总会跳起来喊道：“这是我妈，才不是你妈嘞。”大家都被逗得直笑。等到摊上的人陆续离开，老大也从学校走了出来，云香总会从蒸锅底下拿出一份小炒，切几片腌菜，招呼老大和老二来吃，她喜欢撑着桌子看着两兄弟吃，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笑容如同盛开的菊花，眼角的皱纹藏着岁月的痕迹，尽显心中的满足，两兄弟叫她一同吃，云香总说“我就喜欢看你们吃饭，只要看着，就能感到幸福”。

过了几年，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去上学了，小摊的生意依旧红火，变成了老大老二轮流记账。再后来孩子们去外地，云香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斑驳，身子也大不如前，便也不再摆摊了，不过唯一不变的是后院一坛坛的腌菜。今年，院子里依旧进了一批新陶罐，大儿媳我的大伯母从云香那学来了这门手艺，腌菜仍是脆嫩微涩，又有新创的腌水果，清甜可口。云香的腌菜抚慰了儿女的心，抚慰了镇上男女老少的心，而如今大儿媳的腌菜也抚慰着我们的心，抚慰一代又一代人的心，这腌菜的味道将代代相传，在这土陶罐中发酵，历久弥新。

云香是我奶奶，我是云香孙女。我将永远记住土陶罐腌菜的味道。

古巷逶迤，碧水长清，风中混杂着酒水腌菜的味道，年复一年，吹过石桥，吹过一户户人家，吹向远方，又吹回这富有烟火气息的湘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