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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2月08日

落了白

文/图 高 翔

白白的雪,落下来了。

风像草书在运笔,使劲旋转,旋转……风中雪花们,就兵荒马乱起来,它们仰头的,俯首的,平躺的,侧身的,冲撞的,避让的,天空被这纷乱的雪,践踏得一塌糊涂:灰蒙一片,嘈杂一片,狼藉一片。

这是今年的雪。我的摩托车在凉亭坳,已经不能骑行了,便停在山顶凉亭处。先我一步到凉亭里的是几只鸟,黑不溜秋,叫不出名字,它们正站在凉亭边的石栏杆上,惊慌失措地窃语着,它们是在说,这一场雪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我八十二岁的大姨,因脑梗而晕倒一般的突然,很多事情谁可预料!鸟雀们的羽毛,全然被打湿,半张着翅膀,颤颤巍巍着,可能是在树枝上时,被枝条上的大团雪滑落袭击了。下雪天,有太多未知的陷阱,它们在陷阱面前,常常惊魂未定。

对于鸟雀来说,一场大雪,就是上天设的一场苦难的局,鸟雀们知道大雪是一场局,但并不知道局里的具体细节。而我的突然到来,又狠狠地把它们吓了一下,它们扑棱棱地向山下慌不择路地飞去,或许,山下村庄里,那里有一席之地?当然,也不排除有撒满秕谷的鸟网陷阱……但无论哪种情况,它们不能坐等困局。

这样的一场大雪之局,于鸟雀如此,于人亦不一样?

公元819年,也是这样一场大雪里,秦岭北麓,狂风呼啸,大雪苍茫。韩愈身背行囊,骑在瘦骨嶙峋的老马背上。是的,韩愈即将启程,前往被贬之地潮州。雪花如利刃般割着韩愈的面庞,他眯着眼,艰难地扯动着缰绳,老马在深可没膝的积雪中,一步,一步,艰难,沉重。行至蓝关,眼前的景象,让他愈发感到前路茫茫:陡峭的山峦被大雪层层覆盖,蓝关隐没其中,难以辨认。而身后,侄孙韩湘伫立在风雪中,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韩愈不由自主吟咏:“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韩愈望着这漫天风雪,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想自己因谏迎佛骨,一封《论佛骨表》,触怒龙颜,差点命丧黄泉,多亏裴度、崔群等大臣,为他求情,但终究落得被贬的下场。而今,不知此去潮州,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前途未卜啊,这风雪,是上天对他设的一个命运之局。

还有豹子头林冲,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风雪天里。风,如鬼哭狼嚎般在夜空中肆虐,大雪铺天盖地,将整个世界漂成一片惨白。草料场那熊熊大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恰似他那时破碎不堪的人生图。他回望来路,一路茫茫。自己本一心报国,却遭奸人陷害,落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境地。但,他不能居于困局,后半生,哪怕江湖流落,哪怕命运苍寒凛冽……提着花枪的他,消失在风雪夜里。

雪,这上天布的一个困局,只是这困局,要比鸟雀们的困局,严重得多。

这时,兄弟电话已经打来了,说是大姨病厉害了。似乎,每次大姨生病,发生危机四伏的情况,其时间都是冬天,都是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记得十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气里,大姨跟我一起生活着——残疾孤寡老人,起初是流感,一直不好,然后出现各种并发症,病得险象环生:头晕,气短,不省人事,气息微弱……那次,父亲都来了,准备将大姨用车运回老家,以准备后事……我知道,这一次大雪困局里,年逾八十二岁的大姨,毕竟是高龄的老人了。这一年里,大姨一直窝在沙发上,极少出门,她说今年特别不想动,一动胸口就不好——心脏差,饮食也大不如去年了。而今,又突然晕倒在厕所里,脑梗了,吐词不再清楚,心力衰弱……这一次,她能不能跨过生命的局呢?

雪还在纷扬,一片一片,一群一群,惨白白的,那是上天设的局,有关于生活的,有关于命运的,有关于生命的,都冷冷的,让人无奈,甚至迷惘。但,我不能被大雪困在凉亭坳这山顶凉亭里,需要突围,像鸟雀慌不择路地飞,像韩愈硬着头皮过蓝关,像林冲风雪夜里流落天涯。

摩托车是不能骑了,换成一挡,看看能不能扶车前行,或者干脆空挡推行,所有办法,都得谨慎去试一试,毕竟我也陷入了大雪之局里了。

在凉亭坳山上,风未停,雪未止,一个黑点愈来愈小,愈来愈小,黑点背后,是空茫茫的一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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