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图/ 高 翔
世多痴者。
画痴梵高,茶痴陆羽,墨痴王羲之,情痴贾宝玉,史痴司马迁,不一而足。
他们的痴,皆有一个共同点:心有所属,意有所向,不随波逐流,不逐利忘义,专于一事,忘乎所以者也。
正因为其痴,竟至“忘乎所以”之境,于是成就了他们的一件件非凡之事,留佳话于千古。譬如梵高,其痴,近乎于疯狂。梵高一生,穷困潦倒,但他对画充满了炽热的爱,他说:“我心有瑰宝,灿烂如歌,唯有画作可为我吟唱。”因此,哪怕《红色的葡萄园》仅卖出400法郎,哪怕生计全靠弟弟提奥接济,他仍昂着头,不顾行家讥讽,不顾疾病缠身,笔耕不辍。在梵高的眼里,阿尔的阳光,是他画布上跳跃的黄金,罗纳河的夜晚,藏着他神秘幽蓝的梦。他于是画星空,画向日葵,画加歇医生……画心底那一份干干净净的痴,从未浅尝辄止。
梵高的生命,如同一块铁,在他浓烈的痴念中,慢慢生锈而去。
但,梵高去世后,他的画,风靡全球。1988年,他的《鸢尾花》,以5390万美元成交,2022年,他的《有柏树的果园》,以1.1718亿美元成交……
还有临池学书的王羲之,于家宅之畔,临池研墨,不为友人邀约所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池中水色,渐染墨色,终成墨池,成就了他的书法造诣,如《兰亭集序》,千古流芳。
但,如何做一个痴人?
古人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奇美,能涤人心尘,拓人视野,增添知识,安妥漂泊的灵魂。所以,人是可以痴于山水的。
看看徐霞客,从小立下“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壮志,自此钟情于山水,忘却俗尘。万历三十六年,二十二岁的徐霞客,别亲人,泛舟太湖,观洞庭山之秀。崇祯年间,他南下武夷,沿九曲溪,感其景是“武彝最胜处”,筏行其间,见丹崖翠壁,叹大自然造化神工。后,转赴黄山,攀1810米的天都峰,适逢云雾缭绕,险象环生,然其志不可夺。游黄山后,叹黄山险绝壮美,说:“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徐霞客在三十二年的游历中,辗转了中国的21个省市自治区,他寻遍千山:天台山,雁荡山,黄山,庐山,嵩山,华山,鸡足山等,踏遍了万水:长江,黄河,北盘江,南盘江,澜沧江,怒江等。
北岛曾说:“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徐霞客,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游历世界。在临终时,他将自己的一生游历,同张骞、唐玄奘、元耶律楚材比较,慨叹他们是“衔人主之命,乃得西游”,而自己是自主游历,死而无憾!在那慨叹里,有一份源自灵魂里的安然,悄然尘埃落定。
心有所属,可以痴于山水,同样可以痴于事业。
人之立世,大丈夫当有所业,且对事业有所痴。如孔子,一生志在弘道,也痴于弘道。史载,在杏坛上,孔子析《诗经》,论《尚书》,解《礼》说《乐》,广授先王之道,为三千弟子启智,不辞劳苦。而在尊崇周礼中,他周游列国,自鲁到卫,由陈至楚,一路风餐露宿,一路遭遇困厄。如匡地被围,经宁武子救助而脱险,后至陈国、蔡国,又遭绝粮之困。然而,布道之心,愈挫愈坚。归鲁后,孔子潜心著述,删定《六经》,笔削《春秋》,以微言大义,正人伦,明是非。孔子一生,在乱世中,却不迷乱一生所求。他始终胸怀天下,痴于教化之事,其德,其行,令人高山仰止。
可以说,孔子因有事业的痴,不枉来世一遭。
当然,还可以痴于所喜所爱。
湘西籍作家刘年,骑行万里。他说:“翻越巴山和秦岭,走315国道,走柴达木盆地,走塔克拉玛干沙漠,走帕米尔高原,走昆仑山……穿越羌塘无人区……”他走了五十八天,在行走的路上,只为寻觅他的诗歌,这种寻觅,近乎于一块顽石般的顽固,也勇猛得近乎于无知。但是,也就是在这样的骑行中,他寻找到了他的爱——诗。他说:“诗歌可以让我在没有意思的世界上,另造出一个有情有义的世界……其中的乐趣,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从此,生命不再荒凉。
而我们每个人,谁又没有自己的爱好呢?或钟情于琴,或痴迷于棋,或醉心于书,或倾心于画,或热爱音乐。所以,可以像伯牙鼓琴一样,撩拨自己的高山流水;可以像王质观棋般,哪怕斧柯尽烂,也要沉浸在黑白世界,忘却尘世纷扰;也可以似王羲之挥毫,笔落惊风雨,墨韵写乾坤;或如摩诘作画,以丹青绘就诗意山川;又同嵇康抚琴,于弦音中寻心灵归所。凭借所爱,让生命充盈,岁月生香。
人生旅途,苦而短,不妨做一个痴人,去痴山水,去痴事业,去痴所爱,让一颗灵魂,丰富,饱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