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林

我们可以将女作家林白的长篇小说《说吧，房间》视为《一个人的战争》的姊妹篇，二者都是叙说上世纪90年代末中国社会转型期女性独立意识的作品。

当年，在北京，多米的记者职业是靠她的老公介绍得来的。她的老公闵文起作为转业军人，诸多生活细节还是较为大条和粗粝的，使得夫妻间难免产生一些矛盾和不和。二人夫妻生活之中的诸多细节，都令多米心存不适甚至反感，导致其后草率离婚。离婚后的多米独自抚养两岁多的女儿扣扣。雪上加霜的是，与此同时，多米遭遇了被解聘辞退，就连女儿的托儿费都交不起。单纯且文艺范十足的多米，其实是报社复杂人际关系的牺牲品，她突然遭遇被辞退，不啻当头一棒。

小说《说吧，房间》以第一人称表达叙述，也与林白自身的过往经历极为相似。于是，一切均由这句话开启了“说吧”：“那中午是一块锐利无比的大石头，它一下击中了我的胸口，而我的胸口在这几年时间里已经从肉变成了玻璃，咣当一声就被砸坏了。”

为给女儿和自己提供更好的生活，多米只身奔赴深圳寻找新职业。在此期间，她结识了南红，并一起居住。于是，她与南红居住的房间，成了女性述说隐私甚至呐喊的密室。正如伍尔夫所言：“女人都要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多米与南红在这个房间里进行了许多次相互倾诉，南红向她述说深圳的一些不堪经历，多米则不断地回忆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往。她们的生活碎片，恰好令我们看到了女性遭逢困境中寻找自我声音的故事，传递出一种深沉悠远的丰富情感。“说吧，房间”，也恰好隐喻了女性内心的不再沉默与酣畅呐喊，象征了女性意识的独立和醒悟。

多米的过往，其实不算复杂，渗透着现代女性工作与生活中承受的各种压力、就业困境、两性关系的摩擦等等；而南红则不同，南红是一位被男权文化同化且被物质异化的悲剧女性。南红原为美术教师，充满浪漫情怀，深圳的两三年生活，使她对艺术丧失了热情。她与男人们调情，相互利用，看似在男性中如鱼得水，实则更深地堕入丧失女性自我的黑暗陷阱，屡屡被男性欺骗或抛弃……后来她死了，残酷至极。

林白在小说中有着较为血泪的文字：“挤公交车的疲惫仍然会使乳汁分泌下降，奶水会变成汗水悬挂在额头……”这种直击人心的语言，如利刃割裂出一层层隐秘且疼痛的心结。林白在此成为了女性心声的代言人，诉说她们的喜怒哀乐。语言表达方面，林白通过水滴、月光、琴声等意象方式隐喻多米心灵状态的内在呈现，仿佛她的自我呓语、低声传达、理智与感情的碰撞也使得整个故事更具张力。

很显然，南红的出现，残忍地丰富了多米作为女性观察社会的经验。南红成为她南下深圳谋职的一面镜子，在亦是处处碰壁的深圳经历过后，她选择回到北京。多米在家中对镜自省，重拾自信，但未来仍是不可确定的。她呼喊道：“我希望有人能够告诉我，一个人近中年、离了婚、被解聘的女人，怎么在养活自己和孩子的同时变得强大起来？”

小说中的“房间”，表面是一个物理空间，其实是女性主人公精神世界的象征，是躲避外界纷扰的避风港和内心倾诉的藏匿之所。当然，此“房间”也如同一座无形的牢笼，与外界隔绝，生成幽闭与释放的矛盾写照。小说中始终交织着多米的回忆与现实、激荡与温柔，非线性的叙述方式，使得故事兼具了梦幻与现实的丰富色彩。作者林白向我们打开了一扇女性内心的隐秘之门，透过女性视角，探讨出更广泛的人生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