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启军
(接上期)
说到老皮的家,当然是与老皮很谐调的。结婚前他住在学生宿舍楼里,两间,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两个破柜子,一张桌子几把木椅,一个既供老皮躺下看书又供客人坐的破长沙发,水泥地板,外加一台老掉牙的电视机。老皮家里最多的还是书,柜子里塞满了,柜子顶上,书桌上、床上也丢的都是,从中倒可看出一个教师的内容来。后来老皮结了婚,有一阵子还住在老地方,除了门口的对联和一张双人床,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改变。初到老皮家里去,你开始也许会感到惊讶,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可接下来就好了。几乎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你突然明白了既然是老皮,就该这样生活,如果不这样生活,好像就不是老皮了。所以老皮的学生在老皮家里也没有什么拘束,一切都很自然,说得不客气点,他们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坐或站,翻书,渴了自己拿起杯子倒水,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对。当然,如果断了炊想借几块钱买餐票什么的,他们首先也会想到老皮,甚至打了条蛇也没忘了请老皮一同到楼外的坪场里煮着吃。对此老皮呢,总是乐意。他总是接纳他们,他看他们既是一群学生,但更像一群小老弟,彼此交往也少有师生之间不宜之类的禁忌。一次,老皮同来访的学生说开了一篇以行进的火车为背景的小说,火车行将毁亡,车里的人乱了套,开始释放他们的本能,现出他们的原形,老皮说到了车厢里人们狂乱的痛哭,高歌,彼此拥吻······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神情平静而认真,一本正经。我有一种感觉,老皮和他学生的关系,多少有点类似于牧师和教徒,只是细想又不像。
在世人眼里,老皮是个好人。当然,我们都清楚我们所说的好人的含义。如果你善良,本色做人,可命运却总爱与你开点玩笑,不时为难你,甚至还将你像一只半死的老鼠那样无情地耍弄,通常你就会获得一个好人的称谓。事实上,我想即便在老皮的周围,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变成老皮的。在这里,如果还需要描绘一下,那么老皮就是一个穷困潦倒又易动感情的人,明知自己早已陷入这个世界,却常怀了一腔愁绪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眼光忧戚地看着这个世界。老皮的天真,使得老皮也许是不可救药的。但在表面上,老皮却以一种貌似乐观的态度生活行走在他周周的同事和人群中。在学校里,老皮是公认的乐天派和说笑话的天才。其实笑话也不是人人都能说的。这当然要看是什么样的笑话,有的笑话你说了别人也许不会觉得有趣,它只能由某些人来说,而这些人共有的特点是他们的言行举止,神态,或者他们的生活本身就含有笑话的成分。而老皮就正是这样一个人。他真诚,常要去同情别人,殊不知自己却是个最堪同情的人,他老去探究所谓人生的意义,却不能将自己乱七八精的生活理出一个头绪来。因此大家都觉得老皮有趣,也都喜欢听老皮讲笑话,甚至于只要老皮出现,笑话也就跟着产生了。因此,大家都乐意看着老皮大咧咧乐哈哈地向我们走来。
至于老皮在大学里的经历,他绝大都分时间做着一个普通的教师。不过有一阵子,他还专职地扯过草,扫过厕所,在后勤处做过看管房子一类杂务。接着他还做过几天现当代文学与写作教研室的主任。不做了接着又教书,又去校园的荒角辟了一小块菜地,早晚弓着背,拿着一把锄头种种菜。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