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格
湘西群山环抱,沱江水长,这片土地上,“耕读传家”不仅是古训,更是深植于血脉的教育智慧。沈从文在《湘行散记》中写道:“我读一本小书,同时读一本大书。”这“大书”便是湘西人从自然与生活中习得的生存哲学。晚清名臣曾国藩虽非湘西人,但其家书中强调的“立德”“情感”“实践”理念,与湘西“重德守信、知行合一”的育人传统遥相呼应。面对当下家庭教育中“重智轻德”“亲子疏离”等问题,不妨来借鉴曾国藩家书和湘西家庭教育的智慧之学。
一、立德为先:从家书箴言到湘西民风
曾国藩在家书中提出“慎独主敬,立德为本”,并将品德修养细化至“言不妄发”“勤俭孝悌”等日常行为。这一思想与儒家“修身齐家”一脉相承,亦被现代教育学者冯文全阐释为“家庭德育需从细微处浸润”。湘西本土文化中,德育同样贯穿在生活的每一处细节中,苗族古歌传唱“树无根不活,人无德不立”;土家族《梯玛神歌》以神话故事告诫子孙“守信如守山,欺人如欺天”。凤凰古城熊希龄故居至今悬挂其父熊兆祥的教子联:“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必读书”,这与曾国藩“读书养气,以进德行”的理念不谋而合。
湘西节庆是天然的德育场域,保靖县“舍巴日”祭祖仪式中,长者带领孩童吟诵族谱,追溯先祖迁徙的艰辛,以此传递“不忘根本”的家族精神;吉首市丹青镇的“清明歌会”,青年以对歌形式讲述忠孝故事,将道德教化融入艺术表达。此外,传统技艺传承亦成德育载体。凤凰县苗绣非遗传承人在传授技艺时严格遵循“先学礼,后学艺”的祖训:学徒需每日清晨清扫工坊,以示“敬业”;绣品售出前必诵《诚信咒》,以求“不欺心”。她说:“绣花针下藏的是人心,德行不正,针脚必乱。”
二、情感交融:从笔墨传情到山歌应答
曾国藩1500余封家书,事无巨细皆与家人分享,从“保养身体”的叮嘱到“涵泳体察”的学问探讨,构建了跨越时空的情感纽带。学者李佳丽指出:“高频次、高质量的情感互动,是亲子关系健康发展的核心。”反观当下,部分家庭陷入“共处一室,心隔千里”的困境。有中学生认为“父母更关注成绩而非内心感受”,这一现象在留守家庭中尤为突出。
湘西人有着可以彰显民族特色的情感交流方式,湘西阿妈的山歌、沈从文笔下的爷孙对话、劳作共话都在以事寓理。湘西山歌不仅是艺术形式,更是情感交流的媒介。泸溪县潭溪镇村民向水英,每日与女儿对唱《劝学歌》:“莫嫌阿妈唠叨多,字字句句为儿磨。”女儿在州民族中学寄宿后,母女以录音机互传山歌,将思念与嘱托化作旋律。沈从文在《边城》中描绘的“渡船爷孙对话”,亦揭示了湘西人特有的沟通智慧:祖父不说教,而是借沱江的鱼、白塔的云,将人生道理娓娓道来。在古丈县默戎镇,许多家庭延续“劳作共话”传统:采茶时,父母以“一芽一叶”比喻做事需细致;打糍粑时,以“千锤百炼”教导子女坚韧之道。
三、全面发展:从文武兼修到自然学堂
曾国藩虽出身科举,却反对子女死读八股,主张“读经典、习外文、强体魄”,其“劳则善心生”的理念,与美国教育家杜威“教育即生活”的思想形成跨时空呼应。湘西传统教育同样注重多元能力培养:《永顺府志》记载,明清时期土司子弟需“晨习文,暮习武,农时下田”;苗族《古老话》训导:“男儿需识药草,女儿须通织锦”,强调生存技能与人文素养并重。
在湘西,自然是最广阔的学堂。花垣县十八洞村小学开设“梯田课”,学生跟随老农学习节气农事,数学课上丈量田亩,语文课中记录劳作感悟;凤凰县山江镇博物馆将苗银锻造纳入校本课程,学生在锤打银饰过程中理解“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这些实践暗合曾国藩“学问在日用之间”的教诲。保靖县民族中学家长委员会发起“周末自然行”活动:家庭共赴吕洞山采集植物标本,长辈结合《本草纲目》讲解生态智慧;孩童在溪涧中观察水文,用竹片制作简易流速仪。
曾国藩家书的启示,在于将教育植根于生活土壤。对湘西而言,吊脚楼的炊烟、酉水河的涛声、摆手舞的鼓点,皆是育人最好的注解。当父母以传统文化为舟,以山水自然为师,家庭教育便能如沈从文笔下的沱江,“永远清澈,永远流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