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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3月24日

大山里的牧羊人(上)

田兴旭

晨光微现,空气中弥漫着雾状水汽,虫儿还在懒洋洋地鸣叫,让人觉得时间还早,可是山间杂草丛生的羊肠小路上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砍柴声。伴随着一声声低吼声,一把锋利的泛着寒光的柴刀上下翻飞、草屑四溅。柴刀所到之处,那些一人高的芭茅、蒿草和荆棘纷纷倒伏。这是一把长柄柴刀,磨得锋利无比,是湘西地区赫赫有名的修山刀,专门用来开荒的。它的特点是钢火好、把儿长,轻巧。在当地盛传着一句俗话:不怕枪,不怕炮,就怕土家人的修山刀。

随着山凹路尽头处的一棵树倒地,路上出现了一个老头。他约摸七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脸膛黝黑,深邃的眼神里透出岁月的风霜和坚韧。他身着一件深灰色汗衫,胸脯的肌肉很结实,乌黑发亮的。身子虽然有些佝偻,但从他身上那件高大的披挂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绝对是个彪形大汉。

老头脚下这条崎岖小路一直通往山下。路两边沟谷幽深,危崖耸立,树木葱郁,荆棘丛生。山脚下一座简易木棚房依山顺势搭建在山窝里的土坎上。木棚是半敞开式木条结构,上面盖的是石棉瓦,共有两排,每排木棚约五十来米长,排列整齐,半悬在一人多高的土坎上,上面的一层是用来关猪关羊的,下面一层悬空着的地方则用来储放羊粪、猪粪等。木棚四周用篱笆整齐地围了起来,使这儿自成一个院落。院子里筑有水井,那水引自深谷岩泉,是地道的纯天然山泉水,清澈甘凉、洁净无染;院子里还有柴垛,那柴是山上的青刚柴,层层叠叠,码放整齐;除此之外还有菜圃,一畦一畦的,里面菜盈瓜壮,绿茵茵的。那些南瓜藤、豇豆藤、红苕藤的叶子爬满了篱笆。院门前是一条乡村公路,弯弯曲曲直通山外。

这里是老头的养殖场。地处湘西中部,建在一座大山下,四周群山环绕,峰峦叠翠。屋门口是一片依山叠砌的梯田,翠绿欲滴。一条小河从山间穿过静静流向远方,这便是下坝村土家族人的母亲河下坝河。它发源于巍巍武陵山脉,河水清澈、鱼虾成群。无论气候怎样变化,下坝河从未干涸过,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下坝河始终安静如世外桃源,一路穿山过谷迢遥奔流,谱写着山中永恒的赞美诗歌。它把动听的歌谣留给了土家族人民,它把下坝人创建家园的辛酸故事带进了茫茫大海。沿河而下一公里就是下坝村,一个有着四五十户人家的土家族山寨,老头真正的家就在那里。

老头见路修通了,便走进凹里巡视起来。只见这里别有一方天地,里面林荫蔽日、水草丰茂,溪流从林间的岩石中汩汩流出,野花的香味和着树叶的腐烂气味往四野飘去。走着走着,他布满皱纹的额头渐渐舒张开来,嘴里喃喃自语道:“好好好,这地方不错,是个放羊的好地方。”

他踩着脚下柔软的青草走了好久也没走到尽头。草太深,林太大,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只好又回到凹囗。只见他对着山下嘴里发出了“咩咩”的叫声,手里拿着一支空矿泉水瓶子使劲摇晃……他的瓶子里装有一把苞谷籽儿。羊爱吃苞谷籽,他平时就用这方法吊羊的胃口,好吃的羊一听到这种声音就会围过来。

这不,在山脚下吃草的羊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在头羊的带领下争先恐后地沿着那条小路往山上涌来。不一会儿,他的身边就围满了羊。它们簇拥着他,有的挨挤着他撒欢,有的悠闲地低头啃草……而那只头羊则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巴不停地磨动,指望能得到一顿好吃的零食。这是一头母羊,高耸的额头,尖尖的下巴,双眼涣散而迷离,它的身边还围着一群温顺可爱的小羊羔,它们蹦蹦跳跳,嘴里发出“咩咩”的叫声。他看了羊群一眼,苦笑着说:“你们又被我骗了。”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从身上摸出一把细碎的草烟丝,就着一张报纸卷成了一支喇叭筒用口水一沾就叼在了嘴角,“啪”的一声他用打火机点燃了草烟,然后猛吸一口过了一把干瘾后,再悠闲地吞云吐雾起来……吸着吸着,他不知何时竟然酣然入梦,嘴角一丝涎水似寒冬里的冰凌拉得老长,最后断落,滴在了他敞开着的胸脯上。一线阳光悄悄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疲惫的干巴巴的瘦如老树皮的脸上。在这个寂静的林子中,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过去的回声……

他太累了。年轻时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大集体时干活是一把好手,是队里的强劳力,有使不完的力气。打稻谷时,两百斤的谷子背在身上就好比牛角上挂根草,嗯哼一声背起来飞跑;扯苞谷时,一大麻口袋生苞谷背起来腰都不弯,爬岩拉坎如履平地。农业学大寨改造下坝河那年,一块爆破后的巨石落在了河心急流处,目测有三四百斤重,几个人都无法移动。他喝了两口苞谷烧酒后喝退众人,一个马扎,双手抱起那块巨石把它稳稳地放在了河堤上,河两岸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的大名至此传遍了整个乡。他的积极肯干、吃苦耐劳也被写进了文工团宣传队的歌曲里:“下坝有个田心稳,干起活来如天神,风里来来雨里往,锄头家伙当板凳。”他的勤劳苦干深得工作队领导赏识,这年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担任起了民兵排长。

老头叫田心稳,今年73岁,保靖县普戎镇下坝村人,是一个有着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也曾经干过十二年的村支书,人称“久书记”,又称“酒书记”。

大伙称他为“久书记”是因为他确实在村支书位上干得久,长达十二个年头;说他是“酒书记”是因为他平时好喝二两,但他喝酒从不误事,反而许多大事都是在他酒后一抺嘴而拍板定下的。

“就这么定了,谁不服找我来!”这是他酒后的口头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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