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兴旭
(接上期)
当然,他的雷厉风行、无私无畏的作风也得罪过不少人,可他都问心无愧。
这些年来,作为村支书的他一直带领村民在往致富的路上前行:修公路、种茶叶、搞危房改造、绿色生态种植等等。但由于山区土地贫瘠、交通闭塞、经济落后,进步始终不是很大……他是村民信赖的主心骨、带头人,怎样才能改变下坝村又穷又荒的落后模样呢?每每想到这些,他夜不能寐,脑中思绪万千……
一天,一份辞职报告放在了镇党委书记的案头上。书记抬头一看是田心稳,不解地问:“你不是干得好好的么,为什么要辞职呢?”
田心稳说:“怎么干好了?哪里干好了?我没有能力让村民致富就应该让有能力的人上,再说我也年龄大了,力不从心。”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腰。常年劳作让他饱受腰酸背痛之苦。
“也好,也该把你自己家搞上去了,给儿子成个家,都三十好几了,你也好了却一门心事。”书记一边在辞职报告上签字一边对他说。
卸去了村支书一职,田心稳如释重负。这几年光想着村里的事,自己的家却滞后不前。
唉,怎么样才能改变现状?他绞尽脑汁想啊想,最终把目光瞄准了山羊养殖产业。由于这几年退耕还林已见成效,下坝村的山山岭岭被绿色植被覆盖,野草疯长,很适合放养山羊。
他把养殖场建在了远离村寨的大山里,这里依山傍水、空气清新。起初,他只买了少量本地土猪和山羊,其中有三头母猪和四只母羊。两年后,山羊发展到七八十只,母猪也发展到了九头。为了加大发展力度,他劝老婆和儿子也来山里喂猪放羊。一家三口起早贪黑地辛勤劳作,精心打理着养殖场。很快,养殖场里山羊就发展到一百多只,土猪发展也很快,有了九头母猪,二十头肉猪。
看着成群的猪羊,他心里乐开了花,一有空闲就翘着个二郎腿叼着烟眼巴巴地望着山外唱:“我坐在城楼观风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可是,望眼欲穿也不见买羊人来,偶尔只有本地人来买个三两只。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猪饲料要钱买,借的贷款也要还……一天傍晚,田心稳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篱笆院子门口吧嗒吧嗒地吸着草烟,叼在嘴上的喇叭筒正不断地冒着一股股青烟,就像他的心一样忐忑不安、飘忽不定,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窄窄的短缝望着公路尽头的大山囗。
忽然,一阵刺耳的“嘎啦”轮胎擦地声把他从发呆沉思中拉回现实,他抬腿跨出院门,快步往发声处寻去。公路转弯处一辆汽车停在了路中间。原来是山体塌方了,石块堵塞了公路,一个中年男人正忙着搬移路中间的大石块……
田心稳走近那人身旁一看,这人他认识,便打起了招呼:“老陈,是你呀。”
中年男人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一看是田心稳,说:“是啊老书记。我刚从公司开会回来,这不,路堵了,真倒霉。”
老陈约五十岁,身材微胖,留着板寸平头,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老陈是瑞祥茶业公司的总经理,他和田心稳曾有一面之缘。当年正是在田心稳的牵线搭桥下才使他把公司建在了山清水秀的下坝村,投资搞起了黄金茶产业。
田心稳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和老陈一起搬起了路上的石块。不一会儿,路上的大石头便清理干净。老陈道完谢正要上车,却被田心稳拉住了:“都到家门口了,咱哥俩喝二两,搞完夜饭再走呗。”
老陈收住脚,抬眼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山影葱茏,溪流逶迤,在连绵起伏的群山中静静卧着一座木棚院落,竹篱密密,这里也远离城市的喧嚣和繁忙,是心灵栖息的最佳地方。他不由地喜欢上了这里,感觉喧嚣的心灵有了片刻的宁静。
于是他关上车门对田心稳说:“行,那咱哥俩就来个一醉方休。”
俩人谈笑风生地往木棚院子走去。立时,院子里就响起了锅勺的叮当声,后厨里,田心稳翻炒着锅里的山羊肉。这是今早才宰杀的小黑羊,要不是因为小羊受伤了奄奄一息,他才舍不得呢。只见他用柴把火烧得旺旺的,然后把切碎的羊肉块丢进锅里,一顿猛火爆炒,一把花椒一把干辣椒丢进去,再加上几块桂香皮和老柑橘叶,屋里顿时香气四溢。待羊肉在锅里翻炒得金黄焦嫩时,他抓起一块肉送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确认火候差不多了,他再往羊肉里放了一小勺白酒和醋,然后倒一瓢泉水,盖上锅盖焖炖起来……一会儿工夫,一盆香喷喷、油光灿灿的羊肉就端上了桌。和羊肉一起上桌的还有一壶苞谷烧酒。
田心稳给老陈碗里斟满了酒,说:“来来来,尝尝我这正宗的本地山羊肉,俗话说夏吃羊肉,开春打虎,伏羊一碗汤,不用医生开药方。吃山羊肉不仅热中祛寒,还有温补气血的作用……”
话音未落,老陈便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羊肉送进嘴里,只觉肉嫩爽口、绵软酥糯,还未咽下,满口鲜香。
“好吃好吃,太妙了。”老陈大快朵颐着。
俩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老陈推心置腹地对田心稳说:“老书记,恕我直言。照你现在这个搞法,养殖场很难发展壮大盈利哟。”
“那依老弟之见该如何是好?”田心稳谦虚地问。
老陈呡了口酒,说:“你不如放养黑羊试试,黑羊卖相更好。你把羊往草更多的地方迁移放养,因为现在放羊的人多了,附近这些草场已不够用,只有草好,羊吃饱了才长膘,羊肥了,销路自然有了。”
老陈的一番话使田心稳重拾信心。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一阵“咔嚓咔嚓”的磨刀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晨雾中,田心稳叼着草烟筒正起劲地磨着那把修山刀。今天他决定上“滚人湾”,到山上去开发一片新牧场。
滚人湾其实就是养殖场背后的那座山,其山势突兀挺拔、巍然独秀,四周峭壁如刀劈斧削,上面崖树斜逸,溪瀑横悬,只有一条崎岖小路直通山腰。从下面看是一座山,其实上面是个大湾峡谷,里面大得很,有两百多亩森林面积。由于其地势险要,故得名滚人湾。
得知田心稳要上滚人湾,他老婆斜了他一眼,调侃揶揄道:“就你那一身排骨?怕没等上到山顶早就散架了。”
其实对滚人湾,田心稳再熟悉不过了。大集体时他和社员一起在上面种过苞谷,后来又带领村民在上面搞过植树造林,这几年他再也没上去过。如今山上已是绿色成荫,原来的小路也被杂草荆棘覆盖。
“放心吧,不会,我心中有数。”说完,田心稳站起身提着修山刀往后山走去。
一缕阳光从树叶间隙投下,如同一只怜悯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田心稳历经沧桑的脸,他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这时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老婆打来的,兴奋地告诉他:“咱们家那头大耳朵猪娘刚才下崽了,下了十二个小崽,花脑壳也下了九个崽,还有那四头仔猪娘过两天也要下了,你还不下山买饲料去,到时没吃的怎么办呀?”
他听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口袋,只摸到了两个硬币,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好,我想想办法,去借看看。”
刚挂断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这回是儿子从深圳打来的。儿子在电话里激动地告诉他:“老爸,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谈了一个女朋友,我们决定国庆节回来结婚,你和妈准备一下。”
“那好那好,等你们回来,到时候我给你们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田心稳心花怒放地说,激动得满脸通红,像打了一剂鸡血。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田心稳自言自语着。他刚坐下来想抽支烟,手机却开玩笑似的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他只得不耐烦的拿起手机接听,正要发作,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老书记,我是老陈,我给你联系到一个大老板,是常德的,他要和你买一百五十只山羊,价钱按毛市二十五元一斤算,但必须在五天内交货。具体事宜你自己再和他详谈,我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你记一下。”
喜讯接二连三,让田心稳激动不已。他一屁股坐下,也不管是刺还是草,然后摸出一撮烟丝,手指抖索着卷成一支喇叭筒叼在嘴上,“啪”的一声用火机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后,便情不自禁地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哪有毛铁烧不红,哪有棉花弹不绒,哪有一锄挖成井,冷水泡茶慢慢浓……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