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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18日

我的盆栽小史

○ 张永中

许多植物,是有无用之用的。比如城市街道隔离带上的花草树木,公园里的景观植被。这些树,多以倚斜婆娑,虬结屈曲为美。作为材,大不堪栋梁,小不成楔榫,多是不可重用的。花草也是。花,开了,也不一定为了结果;果,结了,也不一定为了采食。有些看着艳丽漂亮的,甚至会带有毒性。它们,以近处论,是用来悦目观赏,满足小情小调的;以远处论,是美化环境,涵水造氧,调节气候的。虽看似无用的一草一木,亦绿水青山,金山银山地装点着江山,关乎着民生。

对于这些无用之用的花木,我也有过培植。只是,我一直没有住过带前坪后园,有自己土地的大屋。我培植的花木,就都限于窗台、阳台和后来的天楼顶上。由于没有供它们扎根的土地,这些植物,也就只好钵盛盆栽。这种培植,位于高层建筑,多是接不了地气的。

我的第一株盆栽,要从大学时的宿舍里养的一株野花算起。

一个初春天,我和几个同学散步来到大田湾校园下的峒河边。这时的峒河已落到了最低水位,裸出一滩的卵石。冬末春临,大地开始有了润色,有的细草已绒绒地发萌了,但河风中依然夹着冬的余寒。竟然有一茎粉红的花从冲积在石滩上的枯草堆里举出来。这是一株叶似韭,花如兰,生球根的野草。当时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后来在网上查了一下,应该是韭兰。见它在这里孤独地开着,便心生怜意。我连根带土地把它请回了我们的寝室,然后找来一个罐头瓶,将它供在窗台上。日日浇水梳叶地勤服侍了一番。那时校园歌曲里有一股台湾风。学校广播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正播着胡适作词的《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的旋律整日地往耳朵里钻。我知道栽的不是兰花草,此刻,还算应景的。

好景不长,最先凋落的是那花。不久,叶也蔫萎了。有人评论,是水浇勤了,加之罐头瓶,不沥水,泡毙了。又有人说,浇花用的是自来水,水中的漂白粉是元凶。总之,它没有活下来。连那瓶子,也在一次不小心的推窗中,碎在了窗外坎下。

真正培植一点花木的,是有了妻子,并有了有阳台的房子之后。那时,种点什么东西,没有什么讲究,只要有绿意,能活。吉祥草,石蒜花,从乡里弄来的春兰、小棕苗、小橘苗等等。过年时,逢菜市场边有水仙花卖,也会买上一两盆。当时,君子兰很红火,价格炒上了天。凭我们的经济实力,这是不敢碰的。

培种点什么不讲究,用什么培种更不讲究了。弃用的碗钵,漏了的锅盆,还有破塑料桶,废泡沫箱都用过。所植不求名贵,环境也不讲究,只需一点泥土,一点阳光和水。这些条件,阳台就足够了。

较大规模莳种花木,甚至想弄出一个小花园来的,是有了我们第一套商品房后。我们特意选了一个顶楼。屋顶花园的梦,是打那六口直径一米多的陶缸盘上楼开始的。六口大陶缸,原来是盛水的,得先把底部凿上洞,便于沥水,才可以种大植株的花,甚至小树。凿了四口,留两口不凿,一口储水备旱,一口准备种荷。接下来,按照专业人士的指点,又批量地买来大大小小的钵、盆、盎、翁、罐、缶数十口。请了帮工,运土、装钵用了两个周末时间。计划中,还想种点藤萝,如紫藤、荼蘼、绵藤,甚至葡萄之类的。为此便去搭架,又花了两个工日。基本建设,最终以牵上50米的自来水管结束。这样一番操作,半个屋顶,除了几架别人家的太阳能热水器,就都被我的花钵们占领了。

栽培了什么品种呢?木类有海桐、三角梅、苏铁、小棕、橘苗、桂花等。一株花椒是从山上顺手扯回来的。还有一些不知是从栽培土中自带的,或是鸟儿衔来的种子生的几根杂树苗,也任其留着生长。藤属,除了紫藤、荼蘼、绵藤,还有带刺的蔷薇。金银花是妻子执意要栽的,山红薯是自己从土里牵爬上来的。居然还有细叶的海金沙悄悄地缠着花椒树长。草本中,兰花是主角,建兰、春兰、胡蝶兰,大小占了二十多个钵位。菊,是小部分。荷,配以塘菖蒲,占了一个大缸。也宽容了开黄色花结细长荚的酢浆,开小绒球花的三叶,开紫色花的地丁,开碎白细花结三角形小荚的地米菜,学名薤白的野胡葱,近似多肉的佛甲草。还有繁蒌、拉拉藤和一些不知名的杂草。遇到久雨天,大缸下,花钵脚边,小树桩底会生出茵茵的苔藓,这些都是我盆栽计划之外的,算是我小花园里的不速之客。

真是功夫不负。慢慢的,从姹紫嫣红,到绿肥红瘦,欣欣向荣。我的屋顶小花园有了规模,也有了小名气。它成了我每天下班逗留的去处。上门来访的朋友也多了个项目,屋顶赏花品茶。

什么叫招蜂引蝶?有了绿意,有了花香,蜂蝶就自然来了。还有临近山坡树林里的小鸟,也不时光临。我那时候住的城市,是山城,不大,居民楼普遍都不高,七八层楼,而且都离山边不远。这为蜂蝶鸟儿们提供了串门的方便。居高望去,发现这小城上,有屋顶小花园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像开荒一样,在屋顶上种菜的。

说屋顶种花菜,我独服岳父岳母。他们在县城住的是自建房,有屋顶空间的绝对自由。他们除启用了少量的旧桶废钵,还用砌块砖垒了几圈大花台。花台,并不只是种花。除了四季开花的月季,红得发紫的大理菊,他们种了什么呢?萝卜白菜香葱大蒜,茄子辣椒西红柿,丝瓜苦瓜黄瓜南瓜,豌豆豇豆四季豆,还有橘和柚。岳母是农民,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姨妹,姨妹夫又都是学农科的,技术力量强大。他们的屋顶花园,基本实现了蔬果自给,妥妥的一个菜园,果园。每次带孙女妞妞去省亲,太外婆的屋顶菜园是她必去糟蹋的地方。岳父,似乎对草药更感兴趣。屋顶上还有茵陈、半夏、三七、麦冬、算盘子。跌打损伤,虫叮蛇咬,泻红止痢各种草药都有一点。岳父这份爱好也传染了学医的妻子。很快,我家屋顶花园有了新品种,中草药。也学着种过一回菜,单种过黄瓜。从哪得来的秧子,不记得了。只是结出来的黄瓜,不是头大尾小,就是头小尾大,或中间细两头大,歪头癞脑,很不匀称,没得看相。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旱涝不均,冷热不稳的结果。方知稼穑之难。

同是屋顶花园,我和岳父岳母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线。他们种菜、种药,是既好看更实惠的现实主义,而我只种些花木草属,是徒得观赏之名的浪漫主义。他们得其有用之实,而我得其无用之名,取其无用之用。

我对我的花园很满意。对它的喜欢,让我忍不住一日看三回。它霸占着我的休闲时间,充实着我的精神空间。我几乎计划着托它终老了。

一纸调令,我进了省城,不久妻也随调过来了。屋顶花园,成了我挂心的事。曾经委托弟妹们去照看过一段,终非长策。平常天还好,遇到了久旱天,特别是酷暑寒冬,麻烦就大了。毕竟,是盆栽品,没有接上真正的地气,夏不经旱。毕竟,是在屋顶,没有有效的遮挡,冬不胜寒。我有将他们移进省城的想法,但这里尽是高楼,真没有安置它们的地方。再说,工程过于浩大,只得放弃。尽管大城市购房时,有所谓的入户花园,飘窗阳台,但这么金贵斯文的空间,谁又舍得让给花草们呢。

调离小城以后,回去的次数一次少过一次。我的屋顶花园,在我的日渐疏离下,已枝不茂,叶不繁,花不香,日渐式微了。又后来,为配合政府的一项环境整治计划,我的屋顶花园梦,最终碎在了空中。

我辜负了我栽培过的花树们,辜负了来这里光顾的蜂蝶和鸟儿们,也辜负了默默服务的那些水缸花钵们。我曾经把这份心情写进了一篇名叫《种鸟》的短文里。

在单位时,办公室里也有盆栽。但这些盆栽,都是花木公司提供的,配有专职花工侍弄,而且更换得也勤。我不用为它们的荣枯生死担心,更无培育之功。于我,它们只是赏心悦目的摆设,故,入不了我的盆栽小史。

其实,我的花园梦并没有幻灭,盆栽史也并未结束。在堆满孙女妞妞奥特曼玩具的阳台一角,我还保养着四个小花钵。一口高高瘦瘦紫砂钵,是从屋顶花园上抢救回来的建兰。另两钵是吉祥草和络石藤,它们都是妻子和孙女从小区花园里捡来的。还有一钵,是朋友刘鸿洲先生送给我的虎耳草。

虎耳草,又叫金线莲,既可观赏,亦可入药。它喜湿耐阴,多生于溪沟山泉边。它在我阳台上的存在,让我常于市嚣中幻听到了山里的溪声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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