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会

谷雨，是春季最后的节气，也是一个充满着希望和蓬勃生机的节气。《群芳谱》说：“谷雨，谷得雨而生也。”到了谷雨时节，天气煦暖，雨水增多，草木萌动，百花盛开，大自然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儿时的我，曾单纯地以为，谷雨的“谷”，特指谷子。在我的家乡，谷子虽不是主要作物，但家家户户都会种一点。春谷的播种期就在谷雨前后，一般过了清明节，就开始翻耕土地，施上农家肥，将土地整平耙细，然后耐心等待谷雨的雨。爷爷深谙节气的特点，谷雨前夕，他会一边翻动着墙上的日历牌，一边转头对父亲说：“谷雨到了，明天咱到房子后种谷子。”刚刚下过两场小雨，地里的墒情正好。

种谷的场景，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画面。彼时，种谷要用耩子耩，大块土地由牛儿拉着耩子前行，而小块土地则由人力拉动。扶耩，是一项技术活，非爷爷不可。谷种盛在耩仓里，下方有小孔，种子通过它，均匀地进入耩腿，继而耩到地里。随着耩子的晃动，拴在小孔下方的小石子，有节奏地敲打着木板，发出 “梆梆” 的声响，奏响了春天最动听的歌谣。到了秋天，谷子成熟后，金黄色的谷穗在阳光下摇曳，毛茸茸的，像粗大的狗尾巴，煞是喜人。

实际上，谷雨的“谷”，不光指谷类作物，也包括所有的庄稼和蔬菜。有农谚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除了种庄稼，爷爷也是种菜的行家里手。爷爷利用早晚时间，将菜园里的地整平，打好畦子，种上小葱、茼蒿、油菜、小白菜等蔬菜。四周的篱笆墙也不让它闲着，爷爷拿着镢头刨坑，撒几颗丝瓜、苦瓜或扁豆种子，用不了多久，细长的藤蔓就沿着篱笆攀缘而上，长成乡村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谷雨时节，最让我难忘的，是爷爷种的黄瓜。爷爷将黄瓜种子种在旧脸盆里，用的是细沙，天天浇水。不几日，嫩绿的幼苗便破土而出。待黄瓜苗长出三四片叶片，就可移栽了。爷爷将带着泥块的瓜苗，小心翼翼地栽到打好的畦子里，浇上水。一开始瓜苗会发蔫，过个一二天就挺过来了，翠生生地挺立在菜地里……暮春的田野里，勤劳的农人，踏着时令的节拍，在田间挥洒汗水，播种下希望的种子，喂养着一个个平淡而充实的日子。

在北方，谷雨时节还有食香椿和赏牡丹花的习俗。这时的香椿树刚刚吐出嫩芽，紫红色，像一簇簇小火苗，在枝头舞动。初绽的椿芽，无论用来炒鸡蛋，还是凉拌，都特别美味，而且营养价值也高，民间向来有“雨前香椿嫩如丝”的说法。谷雨前后，也是牡丹花开之时，因此牡丹花也叫“谷雨花”，是花卉中唯一以节气命名的花。尤其是农家小院屋檐下的牡丹，因光照充足，开得格外娇艳多姿。刘禹锡有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 池上芙蕖净少情。惟有牡丹真国色, 花开时节动京城。”将牡丹的高贵与美丽描写得淋漓尽致。

如今，在谷雨时节的蒙蒙细雨中，我常常会想起离去多年的爷爷。在老家村西的那片高地上，爷爷已化为了一株绿油油的谷苗，永远生长在我的心田。四月的天空，被鸟鸣声擦亮，有微风掠过，有白云飘过……透过一帘烟雨，我仿佛看见秋天谷子地里，正走过爷爷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成一穗饱满、挺拔的谷子。

又到一年谷雨时。雨润大地，万物生长，这一承载着悠久农耕文明的节气，带着绿色的希望，以及农人对丰收的祈盼，正款款向我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