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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01日

胡飘飘与他的“水上漂”

山里人

人生有趣,一叶小舟在我的心中漂泊了半个世纪。我每每看到大江、大河乃至大海时,它们竟会掀起我情感的浪花,令我沉浸于童年的回忆。

这叶小舟,不,酉水河岸的人们叫它“三板船”,顾名思义是三块木板就可以做成的船。三板船无桨无舵无篷,最多可容三五人乘坐,一根小竹篙就可以驾驶。所以,三板船如一片树叶,还有“水上漂”的称号。三板船虽小,驾驭却不容易。能驾驶好三板船的,都是河里驾船的行家里手。

在我的老家酉水河渡囗,有一位撑船的老艄公, 可谓“浪里白条”。其实,我记忆中的老艄公不老,是个中年汉子,姓胡,酉水岸边胡家堡人,究竟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人们背地里叫他“胡飘飘”,可见面时,人们就叫他“胡老板”或“船老板”。

胡飘飘满脸胡子拉碴,下身着一条黑色的短裤,上身穿件用土布做的背心,上面满是碱疤。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总在盯着河水,仿佛每时每刻都会遇到不测。但他撑船时泰然自若,竹篙起落,左点右拨,灵活自如。

据说,胡飘飘年轻时是酉水河一带出色的“水手”,下过常德,去过武汉,还经常为拔龙船掌艄,因而老家的人们又叫他“老艄公”。 有一年,酉水河发大水,屋高的浪劈头盖脸打来,他驾着他的“水上漂”, 挥舞着竹篙,用现在人的时髦话来讲,叫“冲浪”,“ 飘”在浪头上,逞雄一番。

为了让老家的人们“开眼”, 胡飘飘胸前还挂着个小酒壶,每抛上一个浪峰,喝上一口,一个时辰就喝完了那壶酒,然后将壶往空中一掷,用竹篙在水中拍打几下,就笑呵呵地将“水上漂”飘到了岸边。老家的人们说他的驾船技术天下无比,简直“神”了。乘坐他的小船,我们自然大可放心。

可家里人仍有担心,最可怕的不是夏季涨水时的滔滔大浪,而是每年干旱时节,河道变窄,大大小小的礁石,或明或暗如刀斧一般横亘在河中,叫人生畏。可那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大小礁石,从未逃脱过胡飘飘锋利的目光。他常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确实得捏着一把汗!”只见他手中的竹篙在河里一点或一拨,那“水上漂”自会乖乖地侧礁石而过,化险为夷。可坐船的人往往遇此景况,顿生惧怕,常常发出惊叫,有的还要头上冒汗,腿打哆嗦。

我的胆子,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那是我小学毕业后,要到镇里的中学去读书。镇里距我们村二十多里路程,村在河东,镇在河西,中间相隔着酉水河。每个星期六中午回家,星期日下午返校,都得与那“水上漂”邂逅。

有次,“水上漂”行至河中心,一连碰上几个大如牛的漩涡,致使船在漩涡上推磨,转了好几个圈圈。胡飘飘却面无惧色,对我说:“佬佬(湘西方言,大人对小孩的称呼),莫怕!”

胡飘飘话音刚落,却见从上游冲下一只羊来,还“咩咩”地叫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用竹篙轻轻一挑,又顺手一拎,就将那只羊“扑通”地扔到我的脚下。我先是一惊,后是一笑,只听他甩甩手上的水说:“还活着,先养它几天,等它的主人家来认领。”

那时上学很艰苦,我每次回家都是为取口粮。因为手中没钱,我们就向学校交大米或苞谷。有年五月,天下暴雨,上完晚自习后回到宿舍,就听到酉水河传来的涛声,我从涛声中还能判断河水的大小。第二天又是周末,该回家取口粮了。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有胡飘飘在,再大的水,他也能安全地将我渡过河去。

翌日中午,我又兴冲冲向酉水河边的渡口飞跑而去,远远就望见那只“水上漂”了。然而,此刻它却拴在了一根大柳树桩上,被河风吹拂着轻轻摆动,船头对着阴沉的天空如叹、如诉、如泣。

我跑到“水上漂”跟前,只见岸边有个妇女正低声抽泣。一问,昨天傍晚胡飘飘为抢救一个从上游冲下来的小孩,奋不顾身地跳进酉水河,结果同滚滚的浪涛及小孩一起远去了,生死不明。

我正犯愁当天回不去家怎么办?突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佬佬,上船吧!”我扭头一看,是刚才低声抽泣的那位妇女。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胡飘飘的妻子。之后她在渡囗撑了十多年船,一直到酉水大桥修通后,她才上了岸,安度晚年。

酉水依然在流,酉水河上的故事也像流水一样,绵延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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