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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01日

永顺土司彭肇槐详考(中)

叶 红

生辰及家族命运

雍正六年(公元1728年)八月,湖南辰沅靖道王柔上奏:“先因永顺土司彭肇槐向化归诚,情愿改土,初见其外貌魁梧,生长苗疆,意必谙练边务,是以臣于陛见时曾冒昧呈奏恳留于苗边补用。今臣历桑植、永顺地方驻扎数月,见其才具平庸,性耽安逸,且不晓兵法、纪律。查凡苗边皆系新开之区,现拟建治设官,若将彭肇槐仍留于彼地补用,不独致营务废弛,兼恐恕永司狡狯之徒或假复土之议,煽惑愚顽亦未可定。不若将彭肇槐迁移内地,隶督抚镇标下暂为借补,既可令其熟悉营伍,杜绝宵小游移之念。臣先经冒奏,今既自觉错误于前,又何敢复掩饰于后。臣冒奏之愆,理合检举,伏乞皇上敕部议处,臣临奏不胜惶怵战栗之至。”奏折呈上后,雍正帝未作任何批示。但十一月十六日雍正帝上谕曰:“……朕从前之允彭肇槐改土为流,复授为苗疆参将者,皆因王柔之奏。以为伊必确有所见,故从其请也。今王柔又称彭肇槐不宜苗地之任,请改内地武职。朕思武弁职掌各有攸司,将来倘以不能供职而罹处分,朕心实为不忍。而国法又不可废,岂非两难。王柔此奏既前后不同,则从前在京之代奏者或亦有不符之处。着湖广总督迈柱、巡抚王国栋会同辰沅靖道王柔,将朕意明白宣示于彭肇槐备悉,询问伊原系恭顺之土司,岂必改土为流始为向化?若从朕本念,仍旧复其土官,为国家输诚效力,以受朕恩,朕亦嘉悦。倘以伊意必欲改土为流,亦着该督府询问,伊自度才力可居何等武职?不妨据实陈奏,朕另调用。或伊愿回江西祖籍闲居,则给予世职体禄以赡养之,务期安协。俾该土司永承国家渥泽,以副朕加恩优待之至意。”此上谕表明,在准予彭肇槐自请改土归流后,雍正帝对其大加封赏,不仅封了拖沙喇哈番的爵位,更是授予“苗疆参将”之实职。“参将”,清代绿营军将领,统理一营军务,位于副将之下,正三品,而清代的宣慰司系从三品。可见将彭肇槐任命为“苗疆参将”是提拔重用。王柔奏折也说明彭肇槐初任参将的地方就在永顺,而非某些文献所分析的在贵州等地。

细读王柔奏折,可见王柔奏请将彭肇槐调离苗疆参将之真正原因,乃永顺土司辖区改土归流后准备设流官治理,建立地方官府架构。彭氏土司在永顺地区统治多年,尽管已交出印信,但余威仍在,影响力依然巨大。留其在永顺土司原辖区任职,新任之流官根本无法开展工作。乾隆版《永顺府志》所载田尔根事件就充分证明王柔之担心并非空穴来风。更令王柔忌惮者,乃有狡狯之徒撺掇复土之议,恐使改土归流之成果付诸东流。雍正帝亦洞悉王柔的担忧,故在上谕中隐去了王柔所奏之背后理由。君臣二人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在公开之上谕里,王柔认错,雍正帝提出三个解决方案供彭肇槐选择。从后来之史实看,彭肇槐选择了第二条,前往内地任武职。

雍正七年二月初九,迈柱、王国栋联名上奏,指出王柔在永顺等地区丈量、砍伐开垦田地的做法不妥,请求雍正帝阻止。雍正帝朱批曰:“所见甚是,彭肇槐引见来京之奏,已有旨谕部矣。”

据三月二十八日《奏报令督标千总李科伴同彭肇槐入京引见》折(原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记载:“湖广总督臣迈柱谨奏,本年三月十三日臣准兵部咨文:‘奉旨彭肇槐着来京引见’随即转行遵照去后,今据湖北布政使徐鼎祥请给咨赴部,前来除缮,咨给领起程外,臣查彭肇槐系边远土弁,从来未涉长途。适差本标千总李科贵折赴京,令其相伴同行,似属妥便合理。”雍正帝朱批“好”。

据《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三十七册记载:“彭肇槐……七年叁月内总督迈柱奏请来京引见,奉旨今来京引见。叁月内总督迈柱给咨赴部,肆月贰拾陆日兵部带领引见。奉旨:以江西安徽事,简地方参将补用。年叁拾柒岁。”此记录应该是兵部引见片,雍正帝在上面有小字朱批:“自请改土归流的人,明白老成。加大恩,着以两江事,简参将题用。若学习熟谙,将来可望成人。”

《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第一册彭肇槐条目也有同样的记录。

以上四条记录完整地证明,雍正帝安排由迈柱奏请、兵部带领接见了彭肇槐,且对其印象较好,给予“明白老成”之评价。“加大恩”乃指当面征求彭肇槐意见后,安排其回到江西老家以参将之职任用。迈柱亦颇具政治智慧,对彭肇槐不放心,去往北京还安排专门之眼线陪同。雍正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按公历是1729年5月24日,根据“年三十七岁”记录,可推算出彭肇槐出生(清代人记录皆用虚岁)在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

据《清世宗实录》,五月十四日,在接见彭肇槐十多天后,雍正帝正式下达设立永顺府的谕令:“吏部议覆湖广总督迈柱疏言:湖南保靖、桑植、永顺三土司,新经改土为流,请于永顺东南之旧司治、西北之江西寨,各设知县一员、典史一员,田家峒、施溶州、隆头地方各设巡检一员。其永顺原设大喇司巡检,应裁。保靖之旧司治设知县、典史各一员,张家坝设巡检一员。其保靖原设同知应裁。桑植以南原属九溪卫之安福所,应归并桑植,合为一县,添设知县、典史各一员。以上分设四县,应设知府一员管辖,并设经历一员,俱驻扎永顺。均应如所请。从之。寻定永顺新设府曰永顺府。永顺东南新设县曰永顺,西北新设县曰龙山,保靖新设县曰保靖,桑植新设县曰桑植。”此举表明,彭肇槐自请改土归流一年多后,湘西地区的改流顺利完成,新设立了行政机构,安排流官进行治理。

九月十七日,湖广总督臣迈柱上奏:按据镇筸总兵周一德呈,据原任永顺土司彭肇槐呈称:“蒙皇恩颁赏帑银,於原籍置产,家口子姓将来丰衣足食,仰瞻有余。原存祖遗水田、山地并衙署庄房,理合呈献入公充饷。再有,槐祖自后晋天福年间入司,至槐三十六世,历代坟茔具在永顺,未便擅动。槐母麦氏年七十有余,理应随任迎养,缘奉母训:‘以槐既受皇恩,应遵效力。我系老妇人,当率尔弟籍守先茔’等语。缘母立意坚定,未敢故违,伏乞府推乌鸟私情,暂拨庄房一所给母终养,俾得附葬先茔。”等情到臣。随经檄行湖南布政司查议去后,嗣据该司议:“将所献庄田应如所请入公。其母将上哈里水田五十石三斗、下哈里水田六石零五升,所献田地实系若干,未据查明开造。且次子是何名目,因何不一同归籍?”正在驳令再议间,适蒙皇上谕旨,命臣等询问彭肇槐:“伊原系恭顺土司,岂必改土为流始为向化?或仍旧改其土官,或自度才力可居何等武职,不妨据实陈奏。”后又奉旨令其赴京引见。是肇槐之果否改土尚在未定,是以该司悬案未结。今肇槐已蒙恩准江南候补,该土司地方业经建设府县,规模已定。臣现在查案行司,将伊母应否留永守墓之处确议,未据详到。除所献庄田俟布政司查明确数造册报部外,臣伏查土司彭肇槐原系自请归流,与犯事迁徙内地者不同。今伊本身家口已回江西祖籍,而其母麦氏乃七旬老妇,仍愿在永守墓以享余年,亦情理之所宜然。查肇槐尚有分居亲弟肇楷、肇模、肇极等在永,可否准留一人奉母承祀先茔,并于所献庄田内暂拨十余石之田为之养瞻,其余亲弟令肇槐接往江南依兄学习礼体,为将来报国之用,以广皇上洪恩。雍正帝朱批:“留伊母、弟仍在苗地,万万不可,恐生事端。可寄字与彭肇槐,着他迎养。可如此说:‘你乃请旨改流之人,留家属仍在本地,我等封疆大臣如何担当得起?你若有私情,汝可具奏乞恩。若不经旨谕使不得。’着他自来接去。伊若请旨乞恩,朕自有道理谕他。”(原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十二月十五日,迈柱上奏:“窃查先据彭肇槐呈请留伊母、弟在永缘由,经臣折奏,奉有朱批,仰见睿谟深远,措置咸宜。臣即钦遵写字差赍,与彭肇槐委曲开导,使圣恩广大,令将母、弟即速迎养。并咨江南督臣饬催去后,今据彭肇槐回禀内称,肇槐获邀皇上高厚洪恩,赏银授职,理应将嫡母、生母并弟肇模等迎养任所,同归原籍,伏乞饬令地方官晓示俾肇模等,各将田产变价随同原籍安插,若愚昧迟留,饬令递解回籍等情到臣。除行湖南布政司转行永顺府,遵照催令查明家口名数造册,请咨递送回籍外所有,彭肇槐感激天恩,遵照令伊母、弟回籍。”雍正帝朱批:此等易于措置之事,尚然筹虑不及,何颜具此一奏耶?

雍正九年四月初一,迈柱上奏:窃照原永顺土司彭肇槐之弟彭肇模等并家口,应令回江西原籍。臣咨两江督臣饬催肇槐,即速遣人迎接,并行湖南布政司查催去后。因肇模等以变卖房产为词,托故延挨。今据布政使杨永斌详明估价八百八十二两七钱,于公项内垫给肇模等,俟召买有人,收价还库。臣并于公项内给赏盘费银一百两缮给咨牌,委官将彭肇模、彭肇楷、彭肇极并妻室子女仆婢及肇模等生母麦氏、鲁氏、向氏等护送前往江西。抚臣转行安插去讫。止有肇槐之母樊氏据称年老不能起程,又经咨催两江督臣,勒令肇槐作速遣人迎养外,所有彭肇模等家口起押回籍。雍正帝朱批:“起押回籍固是,但不可加以严迫,宜再三训饬属员,恐奉行不善,将朕从前之恩施暨肇槐归向之忠诚俱付之流水矣。”

综合以上三个奏折,基本可以还原清朝对彭肇槐家族的处置。彭氏家族原本想留人到永顺守祖坟,但雍正帝拒绝了这个请求。他采用一竿子插到底的政策,坚决不留隐患。一边在接见彭肇槐时对其继续大加封赏,一边要求在永顺地区彻底消灭彭氏的影响力,其目的就是为了改土归流能完全平稳过渡。雍正七年的授意臣下要求彭肇槐自己迎养,到九年的“起押回籍”,虽要求“不加以严迫”,但能看出决绝之意。然彭肇槐之弟彭肇模在被押往江西时,走到常德便病重不治死了,永顺知府张天如同意其埋葬回永顺,其子景煌、景灿后为庠生,算是酌情考虑,网外开恩。

对彭肇槐及彭氏家族的这一系列安排,展现了雍正帝治理边疆的平衡之术,其以“恩威并施”瓦解湘西地区的土司制度,既保留彭氏表面的政治尊严,又通过行政建制、人口迁徙等举措彻底清除八百年土司的根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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