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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5月24日

竹 缘

杨秀建

母亲常讲,我出生时,故乡满山翠竹正拔节抽笋,蓬勃生长。这冥冥中的巧合,似早已注定我与竹子结下不解之缘。

自我爬出竹编摇篮,踉踉跄跄学步起,父亲便手持一根修长光滑的竹棍,引我在堂屋走路、玩耍。我松开竹棍摇摇摆摆跌倒在地,父亲只鼓励我使劲爬起来,从不搀扶;姐姐佯装帮忙,当我抬起屁股,晃晃悠悠伸出小手迎接时,姐姐又飞快地将手收回至身后;母亲在厨房里听见哭声,便立马放下手中活计,跑来把我从地上抱起,一边嗔怪地瞪一眼父亲和姐姐,一边温柔地为我拭去眼泪,并轻轻拂去我身上的尘土。

待我能满村疯跑,如我这般大的孩子调皮捣蛋,让大人颇感头疼。“抱腰子”比谁的力气大,常弄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偷摘人家地里未成熟的瓜果,母亲没少上门赔礼;玩“躲猫猫”,时常天黑了还不知道回家吃饭;与小伙伴因琐事打架,父亲就从堂屋门后取出那根米把长的小竹棍,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顿不轻不重的责打。

读小学一年级,一次与班上同学追赶打闹,不小心弄断了老师的木棍教鞭。班主任一顿严厉批评后,吩咐我第二天上学时带一根竹子,作为损坏教鞭的处罚。从此,我手中随处可见的竹子,成了老师传道授业解惑的教鞭。老师挥动竹鞭,教我们拼音、写字、算术,引领我们迈进知识的殿堂,教导我们为人处世的道理。

假期,父母忙于田间劳作,我则随姐姐上山放牛、割猪草。我手里拿着赶牛的竹棍,紧盯吃草的水牛,防止它偷吃和踩坏庄稼。我躺在绿草茵茵的向阳坡上,摩挲手中光光滑滑的竹棍,仰视蓝天变化莫测的云朵,望着埋头吃草的老水牛,五音不全地哼唱起老师新教的儿歌,恍惚间已长成能分担家务的大人。回家路上,我骄傲地骑在牛背上,一路吆喝着挥舞竹棍,像指挥若定的将军。

夜幕降临,母亲在昏黄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千层底”备冬;父亲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忙着编织箩筐、筲箕、背篓、筛子等竹制品,赶场变卖,贴补家用。我偎依在父亲膝头,静静地观赏竹子在他灵巧的双手间变化出一件件精美的日用品。有时,父亲会停下手中的编织,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竹篾边角料,变魔术般地制作出蜻蜓、蝴蝶或螳螂等栩栩如生的小动物给我玩。

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是我人生第一次出远门。天蒙蒙亮,我便与父亲用那根韧性十足的竹扁担,轮流挑着重重的行囊,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步一步朝40里外的大龙火车站走去。一路上,我们大多只顾低头赶路,极少有言语交流。去外地求学是我苦读寒窗的夙愿,但隐隐约约又害怕离开了父母关照,无法习惯完全陌生的城市;父亲为我跳出农门而自豪,又难免担心我能否适应新的学习生活环境。我坐在缓缓启动的列车上,一遍遍抚摩被汗水打磨得油光锃亮的竹扁担,目送窗外父亲渐渐模糊的身影,泪水悄然滑落。

如今,在异地他乡打拼的我,因对竹子那份执着的眷恋和爱,爱上了爬山,尤其是那些随风摇曳且呤且唱的野竹林。每逢周末,我便和妻子背上行囊,满怀憧憬地前往沅江对岸的竹山。每次穿行在富有诗情画意的竹林小径,我总要精心挑选两根又直又粗又青的竹子,一根给妻子,一根留自己。一方面拄着走路稳重省力,更多的是为了留个念想,带回家好慢慢把玩。一旦哪天手中无竹棍相伴,顿感无所适从,走路都别别扭扭的不自然。每次回家都要捎几根竹棍,以致我家的杂房和阳台上堆放了数十根长短、大小、新旧不一的竹棍。

年近六旬,退休将至。我寻思届时携妻重返乡下老家,依山傍水,建一幢精巧别致的竹屋,房前屋后遍植翠竹。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间,在摇曳生姿的竹影下,在曼妙动听的竹声里,读书品茗,酌酒对弈;或拄根精致的竹杖,徜徉山水竹林,与竹子晨昏相依,情缘再续,共度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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