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被群山环绕的泸溪县兴隆场镇巴斗山村，有一座现代化的养猪场掩映在这里，整齐规则、气势宏大。养殖场是以罗通军的名字命名的——通军生猪养殖场。罗通军是当地有名的养猪大户，猪场年出栏生猪近千头，年产值130万元，实现利润50万元。
一
罗通军外出打工那年，他才十六岁。
因母亲生病掏空了家底，家境变得日益艰难起来，因此，作为长子的罗通军毅然决定用他瘦弱的肩膀，去扛起家庭的重担。他犹记得，外出打工的那个清晨，站在村口为他送别的父亲，薄雾中就像一株丛林深处的老树，而他的双肩上依然残存着父亲抚摸的余温。
母亲生病之前，家里开办了一个小作坊，加工大米、菜油，每年有近4万元的收入，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常言道：“树怕挖根，人怕生病。”母亲得的是尿毒症，每月需要近4000元的医药费。父亲不得不停办了小作坊，去照顾母亲。高额的医药费让家里那点积蓄很快就见底了，一家人不得不四处向亲友借钱治病。
“那段日子，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都穷怕了。”望向远处的青山，罗通军幽幽地叹了口气。记忆中，有一回过年，家里年夜饭吃不上肉，只能就着猪油煮白菜和豆腐。“当别人家的肉香味扑面而来，看着小妹夹一块萝卜放进嘴里，十分乖巧也不闹，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忆起这些时，他的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记得那一年大妹出嫁，大红嫁妆还没有完全搬出家门口，要账人就上门来了。“当我看见妹妹哭着跑出门去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他说。那些年为母亲治病，家里欠了50多万元的债务，对一个农村家庭而言，这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见此，罗通军几次向父亲请求去外地打工，父亲都以他年纪太小而拒绝，这样软磨硬泡了两年，父亲到底经不住他的恳求，答应了他：“也许只有这一条路了。”那一刻他突然发现，父亲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二
罗通军在浙江温州打工，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
在温州一直从事打火机组装工作的罗通军，为人实在、头脑灵活，很快从学徒工变成了一名老师傅，连带他的师傅都夸他人机灵。每组装一个打火机约0.5—0.6元。为了多挣钱，他不但在组装技术上下功夫，还经常给自己“开小灶”加班。长年累月组装打火机，罗通军的手指被那些零件硌起了印子，起了老茧，不再与他的年龄相称。一次过年回家，父亲捧着他的手说：“你的手怎么成了这样子，就像是块老树皮，苦了我儿！”
打工的同时，罗通军心中始终牵挂着母亲的病情，经常打电话、写信回家问候。一个月下来，他的工资除了留给自己一点生活费外，其余的都寄回家给母亲看病抓药，供小妹上学。省吃俭用的他，一度弄得自己营养不良，一次加班时竟然晕倒在作坊里。他极少参加老乡组织的那些凑份子的聚餐活动，老乡们说他是“老抠”，他笑了笑，说：“我和你们不一样，屋里负担重。”
在那段打工的日子里，罗通军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他和一个贵州的女孩相识相爱了。提起爱人，他满眼都是柔情蜜意：“她是一位不嫌贫爱富的好姑娘。”他清楚记得，结婚前，一次他和爱人回家，爱人把他母亲给的1000元见面礼偷偷放在枕头底下，临行时才告诉他。他看了看女孩，默默在心里说，这就是自己要用一辈子去爱的人。
母亲到底没有等到他回家，永远地走了。那一年是2014年，是他回乡创业的前两年。在他打工的那段日子里，母亲的病越来越重。那几年，家乡大力实施精准扶贫，他想回去发展，这样也方便照顾母亲。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成行，母亲却离开了人世。为此，他抱憾终身，时常痛心、愧疚不已。
三
他曾在返乡创业的路上探索过、徘徊过、苦闷过，生活的阴影一如山乡夜晚的浓雾。
起初，罗通军想到了养鸡。2016年，他养了3000只鸡，第二年发展到了5000只，但他始终觉得养鸡利润空间小、前途有限，就想另寻一条致富门路。一次，县里组织农村致富带头人培训，他报名参加了在安江农校举办的为期20天的培训班，学习生猪养殖技术，也就在那个时候，他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发展生猪养殖。那一年，是2017年。
猪场是2017年10月开工建设的。建猪舍选好场地是关键，场地既要具备封闭性，也不能污染环境。在县畜牧水产中心技术员的反复论证和指导下，他选择把猪场建在村边的一个山谷里，就在巴斗山脚下。巴斗山是泸溪县最高的山，海拔880多米，这里春天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樱花，外来的游客都把这里叫“樱花谷”。
为建猪场，他四处筹借资金，终于筹集到了60万元。历时半年之久，一座现代化的养猪场建立于此，钢架大棚、一应设施配置齐备，猪场占地1800平方米。猪场建成的那天，他站在猪舍前久久挪不开眼睛，就像看着他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双眼里流露出的不仅仅是快乐和感动。
养猪，罗通军走的是一条自繁自养的路子。他清楚记得，第一批能繁母猪投放的时候，是2018年5月。那一年正是非洲猪瘟盛行的时候，县里几家规模养猪场因此损失惨重，纷纷萌生退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搞养猪，其阻力可想而知。父亲见劝不回他，当场就撂下了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妻子也是面露难色：“是不是再考虑清楚一下，不然，家里会雪上加霜呀！”一些技术人员也劝他慎重些。然而，他就是这样一个坚持到底的人，一但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事业在重重困难中前行，其中的甘苦不为人知。非洲猪瘟防疫，这时候最为关键的是要搞好隔离。自从投放了第一批母猪之后，他就给自己定下了“三不原则”，即：不上街、不吃肉、不和人接触。很长一段时间，罗通军吃喝拉撒全在猪场里。
“第一批生猪出栏之后，我才吃上了肉，那味道真香啊，冒尖的一大碗肉几口就被我吃完了。”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仍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四
创业之初，县畜牧水产中心给罗通军无偿送了5头母猪、1头公猪，价值近4万元，还派一名技术人员驻点指导他防治猪瘟。“我的猪场能从那场猪瘟中走出来，要感谢畜牧水产中心，没有他们的帮助，就没有我的今天！”罗通军感慨地说。从此以后，县畜牧水产中心每年定期上门，指导他开展春、秋季强制免疫，无偿提供防疫、消毒药剂，累计达3万多元。2022年，县畜牧水产中心投资15万元，帮罗通军建成了粪污分流设施，进一步完善了猪场配套设施。
在县畜牧水产中心的指导下，并通过自身不断地实践探索，罗通军最终成了养猪的行家里手。在养仔猪方面他摸索出了少食多餐的养殖法，并摸索出了两个月仔猪在20至30摄氏度范围内生长最快的养殖规律；架子猪一天要喂食两次等等，他喂猪的饲肉比达到了2.56∶1。他每天清扫一次猪舍，并用高压水龙头冲洗；等成年猪出栏后定期对猪舍进行彻底消毒，每周两次，持续五周。
2020年，偶然的一次防疫事故让他痛心不已。因为使用过了期的防疫药品，导致死了60多头小猪仔，损失达到10多万元。“那么活泼健康的小猪仔，眼看着就没了。”事后，他悔恨不已。“吃一堑，长一智。”从此，他对猪的防疫措施格外上心、用心。不久后，他摸索出了仔猪出生三天后打伪狂犬疫苗、七天后打喘气疫苗、二十天后打月环疫苗的一套防疫经验。如今，说起这些宝贵经验，他都如数家珍，连技术员都称赞他：“肯用功，肯钻研。”
罗通军重信用、讲感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玩虚的。其猪场的猪不靠网上推销，全凭他个人的信誉和影响，以及他的善后服务。泸溪县城屠宰场、凤凰阿拉营屠宰场等都来买他的猪，每年仅在凤凰阿拉营就要销售生猪400多头。特别是每年年底，一些单位上的人、亲朋好友都来他的猪场里杀年猪，会热闹上好一阵子。罗通军还主动帮人熏腊肉，不收钱。每年他要收集上如山一样的硬干柴，要烤上满满一烤房的腊肉，肉色金黄、油光水滑。2021年，罗通军在全县第五届创新创业大赛上获得优胜奖，并被评为全县致富带头人。
“我有个念头，就是想把猪场搞成年出栏两千头肥猪的规模，那就好了。”站在那片青翠的山色里，罗通军说着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