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少华

黎明在扁担上抽芽时

十五岁的骨骼开始向山峦生长

你用棕绳丈量山脉的掌纹

将五更霜熬成肩头盐渍的微茫

草鞋拓印山谷的褶皱

货筐里沉睡平原的月亮

磨破的茧在风中结痂

锻造成我一生仰望的勋章

深夜的火把数着汗珠

你卸下整个白昼的重量

扁担弯曲成未满的弓弦

在星空下绷直了所有荒凉

那个被货筐压矮的少年

正把影子拉成绵延的山梁

拔节的年轮

药罐在窗台咳出锈色时

台阶正从你脊椎的沟壑里

攀援成藤蔓的弧度

单车后架的月光

悬着三枚未发酵的童年

那时的雨总在黄昏涨潮

你用病历本接住漏风的瓦片

三双童鞋在积水里漂浮

而你潮湿的影子

始终顶着倾斜的屋檐

直到某个清晨

你把自己叠成纸船

载着我们的乳名逆流而上

我们才在河岸的倒影里

瞥见菌丝忏悔的皱纹

而今你卧成山脉的根系

年轮在松针深处呼吸

当那些药渣被岁月磨亮时

你的骨骼已融入异乡的红壤

每粒尘埃都隆成沉默的峰峦

父亲的钱包

在往昔时光幽秘的转角

父亲的钱包是他无声的骄傲

那真皮质地隐隐闪烁

似藏着年少耍酷未熄的火苗

他笑着承诺，等我长大成人

这钱包便会传为我的珍宝

瘪瘪的钱包

装着岁月的寂寥

见证了生活的操劳

却在他英年的离别里失了喧嚣

它静静蜷在抽屉的一角

如被遗忘的旧友

满是岁月刻凿的凹槽

那些干瘪的硬币仿若鼓胀

粮票于暗影里抽穗生长

我们在静谧中屏息细赏

皮质深处，父亲磨蚀的指纹

轻叩生命密码

节奏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