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森

一

中华民族大家庭里，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节日，每个民族也都有自己庆祝的方式，华夏文化才呈现出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景象。土家族也不例外。舍巴日，乃是土家族民俗文化活动的盛大庆典。

说起舍巴日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由来已久。“舍巴日”为土家语，意为“做摆手”，即“跳摆手舞”。从场景和内容看，舍巴日既有土家族最隆重的祭祀活动，又有土家族最浓郁的生活画卷，还有土家族最浓烈的民族气息，更有土家族最灿烂的历史文化。摆手歌舞的最初雏形，可追溯到商、周时期。据史料记载，约公元前1046年，武王伐纣时，賨人应召参与巴师，在商丘牧野的灭纣大战中，賨人前歌后舞，以凌殷人，商军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唐末、五代至宋时，土家歌舞成为供土酋娱乐的厅堂歌舞；到明、清时代，演变为向土司祝福和迎送土司官职的礼乐歌舞。清代永顺贡生彭施铎所作《竹枝词》：“福石城中锦作窝，土王宫畔水生波；红灯万盏人千叠，一片缠绵摆手歌。”就是摆手舞最好的见证。舍巴，也有“舍把”之说。谓之“舍把”，是土司时的官名。土司衙署的行政长官称“总理”，“总理”下设“家政”“舍把”“头人”等官职。“家政”“舍把”“头人”等官职均由土司任命。土司时期，舍把到辖区各旗巡察时，各旗头都组织土民以摆手歌舞迎送，这种活动就是现在的“舍巴日”。民国末年后，摆手歌舞活动基本停止。1978年后土家族传统文化活动日渐活跃，特别是1983年以来，龙山等地均举行了以“祭祀祖先、庆贺丰收”为主题的摆手节活动。现舍巴节活动仍活跃在龙山、永顺、保靖、古丈一带的土家族聚居区。

二

舍巴日，不仅仅局限于跳摆手舞，还穿插有跳毛古斯舞、唱梯玛歌、打溜子、吹咚咚喹、人物对话等场景，它演绎的是土家人繁衍、迁徙、农耕、战事、祭祀等丰富多彩的生动画卷。从歌舞活动的主要内容看，有闯驾进堂、纪念八部、兄妹成亲、迁徙定居、农事活动、将帅拔普、送驾扫堂七个场次。其中，闯驾进堂，是摆手歌舞开堂的序幕，由临驾、进发、闯驾、进堂四个场景组成。纪念八部，分祭祀、弃子、团圆、赞妹、请兄、出征、冷待、比武、报复、行赏十个细节。兄妹成亲，主要由捉放雷公、涨齐天大水、人种延续、洛雨射日等场景组成。迁徙定居，涵盖起程、涉水、爬山、定居、安家、斗兽等情景。农事活动，有备耕、挖土、种包谷、插秧、薅草、打谷、捡桐籽、织土花、庆丰收等场景。将帅拔普，由备战、初战、射皇帝、埋伏、牛阵五个场面组成。送驾扫堂，是最后一个场次，包含送驾、扫堂、嘱咐三个场景。最后，众人围成圆圈进行大团摆，在悠扬的“扁咚、扁咚、扁咚扁咚扁咚”声中翩翩起舞，跳起欢快的摆手舞……等到锣鼓齐鸣、炮火连天响起时，舍巴日便在收堂中徐徐落下帷幕。如今的舍巴日，已发展为以摆手歌舞为中心，融“歌、舞、乐、剧”为一体的大型民俗文化活动，即演变成土家族的一个传统盛大的节日——摆手节。

三

发现美、表现美、创造美，是艺术赋予我们的独特使命。舍巴日，既是土家族的壮丽史诗，又是一幅土家人日常生活的美丽盛景，壮观的场面、庄重的仪式、独有的舞蹈、质朴的语言，无处不体现它的个性与魅力。

以往，每逢新年正月、阳春三月，抑或是春社和秋社的日子，土家山寨的舍巴堂前总是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人们为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或庆贺丰收、载歌载舞，热闹非凡！从“土王庙里人如海”和“红灯万盏人千叠”的竹枝词句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土家族舍巴日的空前盛况和恢宏气势。其实，这舍巴日的规模也可大可小。就摆手队伍而言，少则百余人，多则上千人。这规模大小，还得看祭祀的对象而定，祭拜远祖八部大王，规模则大，祭献土王或本房祖先，规模相对较小。不过，在举行祭祀礼时，还得有由龙凤旗手组成的一组大旗队，五名身着法衣、手握铜铃和司刀的一组梯玛队，十多名男女端着猪头、糍粑、团馓、豆腐和野猪、野鸡兽头及五谷杂粮等祭品组成的一组祭品队，八名男女手捧朝简组成的一组朝简队，八名男女身披织锦、手握“齐眉棍”组成的一组神棍队，男女若干名手举红、黄、绿、蓝三角形小龙凤旗组成的一组小旗队和八个乐手组成的一组奏乐队。这些祭祀队伍的加入，加上身着盛装的众多摆手舞者，使整个舍巴日场面十分壮观。

土家族极为崇拜自己的祖先，以为祖先可以保佑自己和家人，保佑身体、保佑平安、保佑幸福，甚至可以保佑一切。因而，祭祖盛典就显得特别神圣与庄严，无论是出旗、排甲起程、闯驾绞旗，还是进堂献祭、扫堂除邪、还愿祈福，抑或是歌舞酬神都十分注重程式和规则，既不胡来，也不造次。就连进堂献祭也有讲究，这祭品可以是全猪全羊，也可以是野猪野鸡，唯独不把狗肉当成祭品。整个祭祖盛典由掌堂师唱迎神歌、众人虔诚跪拜，整个过程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最具特色、最有趣的，是舍巴日中独有的舞蹈。舍巴日盛典，以摆手舞唱主角。而摆手舞最吸引眼球的是那同边摆手，迈左脚挥舞左手，迈右脚摆右手，手脚同时并用。这是其他民族的舞蹈没有的动作。看似滑稽的舞蹈，有其自身的历史渊源。这动作的形成，与聚居大山深处的土家先民日常爬坡上坎需手脚并用不无关系。整个舍巴日的舞蹈不仅欢快热烈，而且独具特色。

不论是舍巴日中的歌唱，抑或是对话，都是原汁原味的土家语。舍巴日，美就美在语言原始，美就美在语言质朴。这里撷取一段送驾扫堂的语言：“力细力记了，日西日记了，龙拜舍巴日闹惹了；舍巴拔普里实了，舍巴阿妈这捏了，叶夫此巴里实了！嗬嗬也，也嗬嗬！拔普阿妈松可胡，叶夫此巴松可胡，白卡左尼松可胡，帕卡母尼松可胡，黑罗哈薄是拉夫，爆竹坡波是拉夫！嗬嗬也，也嗬嗬！……”其大意是：“唱的唱完了，跳的跳完了，今年摆手热闹了；舍巴公公高兴了，舍巴婆婆欢笑了，八部大王欢喜了！嗬嗬也，也嗬嗬！公公婆婆回去了，八部大王回殿了，苗家亲戚回家了，客家朋友返程了，敲锣打鼓欢送了，放着鞭炮送行了！嗬嗬也，也嗬嗬！……”从这原始质朴而又十分真诚的言语中，我们读出的是土家人的欢声笑语，读出的是舍巴日的热闹场景，读出的是土家苗汉人民的盛世联欢！

四

作为中华文化“活化石”的民族舞蹈，它跨越时间和空间界限，不仅使我们得以窥见历史文化的深意，还可以深切感受到中华民族的精神风貌。舍巴日，看似摆手歌舞，实则寓教于乐，每个场次的故事情节，都蕴涵着十分丰富的文化内涵。它让人启迪智慧，它让人愉悦身心，它让人陶冶情操，它让人弘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闯驾进堂既反映土家人朴实、正直、英勇、顽强的个性，又反映其对祖先的虔诚之心。纪念八部教会后人心怀家国天下，爱国爱家；任何时候都不为金钱和名利所动；美好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兄妹成亲宣扬的是土家先人造福人类的美德。迁徙定居彰显的是土家先民为寻求安定生活而勇往直前、排除万难的意志和决心。农事活动演绎的是土家先民春种秋收的艰辛劳作和庆贺丰收的喜悦之情。将帅拔普讲述的是土家先民精忠报国、抗拒外敌入侵那种英勇顽强的动人故事。送驾扫堂是大摆手歌舞活动的最后一场，它告诉后人的，既有人生的哲理，又有做人的道理。舍巴日最后的几句唱词：“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勤；为人处事要忠心，讲话做事凭良心，交朋结友要诚心！”就是做人做事的最好诠释和注解。

舍巴日，既是缅怀祖德、庆丰祈福的美好祝愿；舍巴日，更是民族团结、人民幸福的美好象征。愿土家文化盛典舍巴日代代相传，愿民族和谐之花越开越瑰丽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