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建

携孙女漫步夏日街头，瞥见一家冷饮店，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挑了一支熟悉的老冰棒，慢慢吮吸，细细品味——这不仅仅是为了驱散暑气缓解干渴，更多的是为了追寻心中那份难以磨灭的怀旧情怀。

如今口中的老冰棒，在儿时的记忆里，被亲切地称为水果冰棒。它其实只是由白开水、少许香精、糖精简单调和冷冻而成。那时，冰棒的种类单调得让人难以相信，好像除了水果冰棒就是绿豆冰棒。水果味的冰棒五分钱一支，绿豆味的一毛钱一支。

在那些沉闷的日子里，时常有走街串巷的小贩，背着或大或小的泡沫保温箱，扯着沙哑的嗓子一路高声吆喝：“冰——棒——，又冰又甜的冰棒！”雪白耀眼的冰棒箱犹如一堆移动的雪，送来阵阵凉意；又仿佛巨大的磁石，轻易将孩子的脚步牢牢吸住；那悠长动听的熟悉叫卖声，如同一首悦耳动听的童谣，招引着孩子们纷纷聚拢、围观。我们常常跟在卖冰棒的小贩身后，追着疯跑好远好远，直到跑累了，才依依不舍地转回村子。

儿时，能吃上一口冰棒无疑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足以让人回味无穷，炫耀数日。要是有幸品尝到一整根冰棒，甚至可能因此成为村里的孩子王。偶尔有孩子买上一支冰棒，其他小孩便会围拢过来，痴痴地看、馋馋地望，眼中满是羡慕之情。有的孩子不自觉地张合着嘴巴，仿佛自己也正在享受着那甘甜的冰水；有的孩子清鼻涕流到嘴边也浑然不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冰棒；有的孩子在大人的多次呼唤下仍不愿离去，最终被大人揪着耳朵、骂骂咧咧地带走。直到吃冰棒的孩子将嘴里的冰棒棍扔掉，其他孩子才恋恋不舍地散开。

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吃上一根梦寐以求的冰棒，然后绕着村子走一圈。然而，由于家境贫寒，这个小小的心愿一直难以实现。毕竟，在当时五分钱一根的冰棒足以换取一个鸡蛋、半包纸烟或是两盒火柴。在连油盐钱都紧巴巴的日子里，五分钱无疑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大人们自然不会轻易将它送给孩子，浪费在买根可有可无的冰棒上。

为了能吃上冰棒，我翻山越岭采挖药材，去到田间地头捡拾塑料薄膜，到垃圾堆里翻找废铜烂铁。我将它们洗净晒干、分类整理，然后拿到供销社收购站变卖。就这样，我辛辛苦苦地向自己的目标迈进，一分一厘地积攒着自己的夏日梦想。

终于，在翘首以盼中等来了卖冰棒的小贩。我飞奔回家，取出藏在床垫下的私房钱，去购买那支日思夜想的冰棒。我双手接过水果冰棒，仔细端详、反复嗅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装纸。那一刻，我激动而专注的表情，仿佛正在开启一个神秘莫测的宝藏。晶莹剔透的冰棒在我手中圣洁无比，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和清新的香气，我的嘴里瞬间盈满了口水。

我轻轻用舌头舔了一下，那凉丝丝、甜滋滋、脆生生的滋味，真是爽口极了！清凉甘甜的冰水滋润着我干涸的喉咙，将高温酷热的盛夏瞬间化作了凉风阵阵的早秋。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幸福在我的全身流淌、激荡。我担心冰棒在嘴里化得过快，又害怕放在外面白白融掉可惜，于是我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一会儿放进嘴里吮，一会儿又抽出来缓缓……

看见旁边的小伙伴咂嘴流口水的馋样，这时我也会大方地让他张嘴吮几口。听到小伙伴贪婪的“叭嗒、叭嗒”咂嘴声，看着他夸张的表情，我的内心漾起一丝分享的快感。我期盼着这份美妙能融化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我渴望这欢乐的时光能停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然而，冰棒却似乎并不理会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在我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在滚滚热浪炙烤下，它快速融化、迅速变小，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时，我拿着湿润的小木棍，久久舍不得丢弃。我不断舔着嘴唇，一边回味着它妙不可言的滋味，一边又开始憧憬下一次尝到它的幸福体验，期待有朝一日能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水果冰棒。

“爷爷，你的冰棒化了。”孙女的提醒将我从童年的回忆中拉回。我急忙将剩下的半截老冰棒放进嘴里使劲吮吸起来。一样的包装、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口感，一种久违的亲切和快乐瞬间将我包围、融化。

——哦，老冰棒，你是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