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是唐代诗人杜甫描写秦代军人出征相送时的情景。秦国经过世代的征战,最终在公元前221年统一了中国。
秦王嬴政扫灭六国,一统天下后,便实行“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的大一统方略。这其中的“车同轨”就是规定车辆上两个轮子的距离一律改为六尺,使车轮的距离相同,便于全国各地车辆往来,更主要的是为了加强秦王朝的封建统治。
在现今的里耶古城遗址中,就曾发掘过一段道路遗迹。路上所留的两条车辙,依然清晰可见。考古工作者通过对两条车辙间的距离测量,两间距离约为138厘米。秦代的一尺大概是23厘米,138厘米正好是六尺。它与秦王朝规定的车轮的距离相符合,足可见证当时的“车同轨”。
那么,里耶古城遗址的道路上留有车辙,它必然是马车的车轮在此滚滚前行后留下的痕迹。因而,在出土的里耶秦简中,就有关于马车的记录:“□□敢言之:令曰上見辒輬軺乘車及。”其意思是“某某报告:令吏已告诉上司,看见辒輬车、軺车、乘车到了。”
简牍中的“辒輬”,是古代可以卧息的马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辒輬车。《史记·李斯列传》:“李斯以为上在外崩,无真太子,故秘之。置始皇居辒輬车中,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公元前210年七月,秦始皇巡游到沙丘病死。李斯认为皇帝在外面去世,又没正式确立太子,所以就保守秘密,把秦始皇的尸体安放在一辆既能保温又能通风凉爽的车子中,百官奏事及进献饮食还像往常一样。这一辆既能保温又能通风凉爽的车子,就是辒輬车,以确保将秦始皇的尸体送回咸阳而不腐败。因这种车载过秦始皇的尸体,后世遂称之为丧车。
简牍中的“軺”,就是古代的轻便马车。《史记·季布栾布列传》:“朱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司马贞索隐:谓轻车,一马车也。《晋书·舆服志》:“轺车,古之时军车也。一马曰轺车,二马曰轺传。”一般来说轺车是由车轮、车轴、车舆和伞盖等组成。而且,车在组装完成后用涂漆,亦即所谓“鞔之以革而漆之”。《释名·释车》:“轺车,轺,遥也,远也;四向远望之车也。”即是四面敞露之车。
简牍中的“乘”,也是古代的一种轻便马车。《说文》:“驷,马一乘也。”就是四匹马拉的战车。如此看来,“辒輬”便是重型车,而“軺”和“乘”便是轻便车。有考古专家认为,这三种车都是“安车”。上古时期,乘车一般都是站立在车厢里,而安车则可以安坐,故名。安车是供年老的高级官员及贵妇人乘用。高官告老还乡或徵召有重望的人,往往赐乘安车。安车多用一匹马,礼尊者则用四匹马。
里耶秦简中还有“乘马”的记录:“……酉陽傳送□遷陵拔乘馬一匹駠牡兩鼻删取左右耳前後各一所名曰犯難……”这是从酉阳县(治所在今永顺县王村)送到迁陵县(治所在今龙山县里耶镇)的一匹乘马,其颜色、性别、标记和名称等情况都作了介绍。
这简牍中的“駠”,就是马的颜色。《康熙字典》:“駠同駵、騮 。”《玉篇》称:駵,赤马黑鬣。《说文》:騮,赤马黑毛尾也。这匹乘马的颜色为全身赤色黑尾巴。这简牍中的“牡”,是马的性别。《说文》:“牡,畜父也。”在甲金文字中,牡字的本义为雄性动物的泛称,与牝相对,牝为雌性动物。因而这匹乘马的性别为公马。这简牍中的“兩鼻”,应为“决两鼻”的省略,《传马名籍》:“传马一匹,……决两鼻。”其实就是撕裂马的两鼻用于套缰绳。这简牍中的“删取左右耳前後各一所”,应是在马的两耳前后各削掉一点肉,也类似我们现今在牛马的耳上做标记一样,都是为了便于区别。
秦王朝的“车同轨”,不仅仅是统一车轮间的轨距,而是连车上的主要零部件都有了统一的标准,部件的更换也更加迅速方便。这种统一的“标准化”,也是便于秦王朝管理和统治。就是现今来看,“标准化”对一个国家也具有巨大的经济价值和社会效益。
在里耶秦简中,就有关于马车零部件统一标准的记录:“取車衡榦大八寸、袤七尺者二枚。”“環二尺一環=去棧高尺以紺繒爲蓋縵裏公式 。”“祠器 公式 䰍櫺車以木爲棧廣四尺。”等等。
简牍中的“車衡榦”,就是马车的横杠,也就是横轴。“大八寸”,指“車衡榦”的周长为八寸,约合18.48厘米,那么直径约为5.89厘米。“袤七尺”,指“車衡榦”的长度为七尺,约合161.7厘米。《天工开物·舟车》:“凡试、衡、轸、轭,皆从轴上受基也。”“大”,古为围度;“袤”,古为长度。
简牍中的“棧”,《说文》木部:“棚也。”“紺繒”,《说文》糸部:“帛,深青扬赤色。”“蓋”,车盖;“縵裏”,《汉律》曰:“赐衣者,缦表白裏。”这枚简牍的大意为:用围度二尺一的木环去圈作车棚,以超过车棚架尺寸的覆有深青扬赤色帛和内攘白缦的车盖罩上。“䰍櫺車”,是指栏杆为赤黑色的马车。简牍的大意为:栏杆为赤黑色的马车以木为棚,宽度为四尺。
里耶秦简中还记录了“衡一、角弢二、厄二、輪二、張一司、鞪四、蓋轂四、輪十三兩一、蓋上札、蓋下札”等一大批马车零部件,可见,当时的秦迁陵县应有修理马车的作坊。“衡”前面已讲过,“角弢”,楚简中将弢为交,记有“黄生角之交”,《说文》:交又曰骹,物之末端。这角弢,应指车衡两端有角质的箍帽。
简文中的“厄”应为轭,驾车时套在牲口脖子上的曲木;“輪”应为车轮;“張”应为车帐;“鞪”,《说文》曰:“车轴束。”也就是捆扎加固车辕的皮带。“蓋轂”,指的是车盖的盖斗。《詩·秦風·小戎》:“文茵暢轂,駕我騏馵。”《說文》車部:“轂,輻所湊也。”“輪”,应为在车轮钉上铜皮。“蓋上札、蓋下札”,应为上下插入杠中的盖弓。另外,还有用铜为舝、为負環,用来加固装饰马车。还有装饰马车的“氂”“楘”,便是用革带在曲辕上宛转缠绕,一为加固,二为悦目。
值得一提的是,在里耶古城遗址出土了一件车軎,非常完美。车軎,为装在车轴的末端用来保护轴头的。我国至迟在商代已能造车,从商代直到春秋末的车只装独辀(小车居中的弯曲车杠)。战国时才出现双辕,迄今所见最早的双辕车为战国早期秦墓中出土的双辕牛车,秦汉时期是独辀双辕车演变的过渡时期。
简牍中也有关于保护马及马车的措施:“伤乘舆马,决革一寸,赀一盾;二寸,赀二盾;过二寸,赀一甲。”假若损坏了马车上的皮革,哪怕是一寸,也要罚一盾,就是672钱。
上述的里耶秦简中,为我们记录了秦王朝的“车与马”,这是不是让我们联想起了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陈展的那架铜马车呢?真可谓,“车轮滚滚马蹄疾,横扫六国天下一”。这一切的一切,便是秦王朝“车同轨”的历史轨迹,更是“大一统”方略的丰功伟绩。
